月族之内,得知羅喉複生,幽溟與蒼月銀血率軍嚴陣以待,愛染嫇娘則帶領一衆月族子民退守千滄冷雪。
曾經封印羅喉首級之地,卻變成了他們如今的安身之所,難免有些諷刺。
劈山裂湖的動靜傳至月華古都,幽溟忍不住反複握拳,他們要面臨的是這樣的敵人,月族存亡隻在一旦。
他忍不住回頭望向千滄冷雪,那裡是月族的子民,還有他的戀人。
終于,幽溟輕吐氣息,撥開了站在隊伍最前方的蒼月銀血。
“王?”蒼月銀血有些疑惑。
但幽溟沒有言語,代替蒼月銀血站在了所有月族子民的最前方。
他的目光望向月明湖方向,聲音有些飄渺:“大将軍乃月族支柱,月族無我,仍得安居,但無将軍,一夕難穩。”
蒼月銀血突然明白了幽溟在想什麼,急忙出聲阻止:“王!不可妄自菲薄!”
幽溟蒼涼一笑,但他很快收起了這副軟弱之态,冷聲下令:“衆将士聽令!吾若身死,則大将軍承吾王位,率軍撤退,不得有誤!”
“哦?”
還沒等蒼月銀血反駁,一道聲音突入所有人耳中,隻見一道威嚴身影邁着沉沉步伐而來。
“月族之王,你已有取死之覺悟嗎?”
羅喉緩緩站定,昔日的天都之君對上如今的月族之王,被封印的魔頭對上守護封印的族群,他們隔着的,是數甲子的封印之苦與無盡之恨。
羅喉輕描淡寫地給出了自己的許諾,也是威脅:“你若身死,吾會送月族之人與你團聚。吾将用你們的屍身為再起的天都築起長城。”
幽溟斷喝:“絕無可能!”
語罷,他直接飛身而上,身形穩穩定在半空,這一次,他要借月族子民之力。
随着他的動作,似有無數光芒自月族将士脫身而出,向幽溟飛去。
與此同時,蒼月銀血有心為幽溟争取時間,率先揮動絕煌銀戟,領兵襲向羅喉。
然而,羅喉并未動作,隻見闇法之袍無風自舞,帶起一陣焚風。蒼月銀血當機立斷,運轉功體,試圖以自己的寒冰功體力擋羅喉攻勢。
這陣風,吹過蒼月銀血,在其臉頰上割出道道血痕,吹過附近土地,卷起滿天塵土,直到吹過月族士兵,血肉在焚風之中逐漸融化。
風過,隻餘森森白骨。
幽溟咬牙,逼迫自己将具具白骨刻入心裡。
仇恨驅使着這位月族之王,令其想要不顧一切迎戰羅喉。
理智又約束着他,令他隻能看着自己的兄長與月族子民艱難對陣,為他争取時間。
數不清的月族子民倒在了他們的土地上,他們的□□歸于湮滅,他們的鮮血融入塵土,他們的嘶吼寂靜無聲。
直到一柄神木倉逐漸成型,帶來月族的希望。
火狐夜麟終于趕到了,歸柳公子與曲懷觞跟随其後。
此時此刻,火狐夜麟顧不上其他,匆忙加入戰局,一助蒼月銀血。
歸柳公子帶着曲懷觞卻及時止住步伐,他擡眼望向半空中的幽溟,忽而笑道:“伏龍可知,數日前,他還是一個為了愛情不顧一切的王。”
曲懷觞沉默不言,隻有歸柳公子一聲喟歎随風而逝:“江湖江湖,摧人飲痛吃苦。”
那柄神槍沛然射下,直襲羅喉,蒼月銀血連忙喝退衆人,眼見着神槍與羅喉護體氣罩相撞,霎時白光大綻,随後轟然一聲,驚天爆炸蕩起無數塵土。
同時,也遮掩了幾不可聞的幾句輕諷:“可惜,有的人不願再咽下這份苦痛,有的人卻要教别人來吃這份苦。”
塵土久久不散,幽溟再次站立在這片土地上,卻不敢大意,心中頗為忐忑。
舉族之力,能否擊退羅喉?
若能擊退,自然最好;如若不能,月族又該何去何從?
他希望蒼天眷顧月族,能讓這一擊取得自己想象中的效果。
可惜,天不佑月族,煙塵散去,一道身影巍然而立。
褪去闇法之袍的羅喉意外地擁有一張俊俏邪魅的臉龐,此刻,他唇角輕揚,溢出一聲贊歎:“能逼吾脫下闇法之袍,吾允準你們屈膝在吾足下。”
屬于天都君主的威壓赫然加身,不知多少月族士兵被逼得忍不住屈膝,卻又扶着武器想要站直身體。
也有許多月族士兵,被直接壓彎了腰,跪在了地上。
這一切,被人盡皆收入眼底。
“投降,如何對得起死去的月族英靈?”
幽溟之心,恰如在場無數月族人之心。
他再度運轉功體,試圖一抵羅喉威壓。火狐夜麟與蒼月銀血無聲對視,轉至幽溟身後,為這位月族之王提供支持。
然而,功力的差距豈是他們合力便能抹平的?
汗水順着幽溟的臉龐滑下,羅喉不語,周身威壓欲重,幽溟頓覺壓力重重,唇邊到底流出了一抹鮮紅。
一陣輕柔的風吹過,柔風似水,撫平無數月族士兵眉間溝壑,吹去他們身上的重擔。
“武君羅喉,也會動用武力逼人嗎?”
歸柳公子還是站了出來,既為履約,亦為那段難得的緣分。
他對羅喉的威壓視若無睹,輕松自如地走到幽溟身前,站在了所有月族人身前。
“你終于出手了。”
羅喉靜靜打量着這個一路而來的觀衆。這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在他面前對他橫加指責。
羅喉見慣了這樣的場面,他的一生從來不缺指責,卻并未見過這樣的人。
既然不喜,為何旁觀許久?
計都刀悄然出現在了主人手中,羅喉緊握刀柄:“你是月族之人?”
熟悉的猜測令歸柳公子會心一笑,他的目光還是飛向了火狐夜麟,不知何時移至他身側的火狐夜麟。
很明顯,火狐夜麟也想到了那一段時間。
是以,接收到歸柳公子的目光,這位刺客就賭氣地偏過了頭。
這不是順毛的好時機。
歸柳公子隻能将目光再次移至羅喉身上,這位天都君主有着月族三人都沒有的沉穩霸氣。
哪怕是看到他們肉眼可見地走神,未曾專心對局,這位天都君主依然在耐心地等待他們回神,不見任何被冷落的憤怒。
這便是羅喉嗎?
歸柳公子直視羅喉雙目,終于給出了自己的答案:“吾并非月族中人。”
“那你為何立于月王身前?”
計都刀指向了歸柳公子,羅喉瞬間調轉矛頭,暫時将月族抛之腦後。
歸柳公子向前一步,手中乍現一柄長劍:“吾雖為異族,卻不忍見月族飽受遷怒之苦。”
“遷怒?”羅喉咀嚼着這兩個字。
他看着那道身影,有人為月族不平,為月族站在了他的身前,因為他的遷怒。
那麼,他的兄弟呢?他的兄弟被遷怒時,可有人站在他們身前?
羅喉頓覺嘲諷,對這副情形有些厭倦,因此不再多言,計都刀氣一閃:“既如此,吾成全你與月族同葬。”
歸柳公子不敢怠慢,曲懷觞等人更是不願坐視他獨戰羅喉,紛紛出手相助。
雖被幾人圍攻,羅喉卻絲毫不見頹勢,輕描淡寫的攻擊彰顯着天都君主的實力。
偶然刀劍相碰,歸柳公子與羅喉二人皆分毫不讓,目光接觸間,羅喉不過微微提力,輕而易舉地便擊飛了歸柳公子手中之劍。
歸柳公子本人更是被逼得連連後退,這位天都之主的實力果然非凡。
“既不擅劍,為何用劍?”
僅僅幾招,羅喉已觑得眼前人外厲内荏的事實。
歸柳公子并未搭腔,目光落在飛出去的瓊英身上,直到看見瓊英穩穩當當地紮在地上,他才放松下來。
這柄劍要是真折在他手裡,那可真是要欠大尾巴龍太多了。
他果然還是不擅長用劍。難得幾次用劍,都用得不甚如人意。
最後,還是要用自己的力量,還是要動用本源。
“乾坤令·天罡無極!”
無數金色鎖鍊拔地而起,猶如活物一般,對羅喉糾纏不放。
計都刀在羅喉的揮動下,不知砍斷多少鎖鍊,直到羅喉默然收刀,掌運無上之力,狂風怒卷,激蕩出隐隐火光:“破日狂風。”
焚風席卷而來,似要燒盡那些鎖鍊。
歸柳公子沉眸,他并沒有什麼動作,其實這才是正常的,他學過劍,但他依然不通諸武。
他學的從來不是這些,而是……
他合起雙眸,折扇化刀,在他臂上劃出幾道傷痕,随後,血液跟随折扇直上天際,引動滾滾驚雷。
“長生·天悲。”
這才是他學的東西,他這漫長一生,真正學的東西。
與天同道,與地共存,修神養氣,斯萬萬年。
輕淺的話語融于風中,竟讓人有些聽不太清了。
火狐夜麟突然有些不認識那個人了,明明他之前還在和那個人争吵,明明他剛剛還和那個人目光交接,可他好像就是不認識那個人了。
那道身影立于狂風之中,狂風未傷他分毫,直到紛紛揚揚的白雪落下,裹挾着那道風襲向羅喉。
火狐夜麟再看,歸柳公子已經睜開了眼,但這不是他熟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