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岫主人的情報來源一向很神秘。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能搞到一些不為人知的秘事,可能這就是獨屬于神棍的特殊技能。
所以,歸柳公子一直覺得,最适合楓岫主人的職業是情報販子,一定大賺。
可惜楓岫主人隻想安安靜靜地做一個神棍。
不過,哪怕是神棍,也能在不經意間,教人毛骨悚然。
當着一衆人的面,老神棍輕飄飄地來了一句:“昔日好友提醒千葉傳奇留意身後,未料一語成谶。”
一句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身處焦點的老神棍隻是含笑望着歸柳公子,一字一頓道:“日盲族有變,千葉傳奇匆忙回轉日羅山。”
歸柳公子的眼神頓時變得有些淩厲:“她果然在那裡。”
楓岫主人但笑不語,這副模樣卻成功激怒了歸柳公子。他冷冷地望着楓岫主人:“你明知道,她非雲霓可敵。”
“但好友非她可敵。”楓岫主人笑道。
歸柳公子幾乎是立刻便從榻上起身,不過瞬息便收拾好了自己的儀态:“楓岫,你該給我一個解釋。”
一個轉身,人已消失在衆人眼前。
楓岫主人和曲懷觞、天不孤三人隻是靜靜地目送他離去。
火狐夜麟不懂他們的話是什麼意思,也不懂他們為何會坐視歸柳公子離去,但他不願像這群人一般坐以待斃。
于是,這個來自月族的刺客也一如來時千葉傳奇,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了原地,追随那道光而去。
全然不知老神棍望着他的背影,似笑似嘲:“哈!年輕人……”
日羅山已難再稱作山了,由内塌陷,直接導緻山體破碎。
苦境這種地界,高手太多,過招之時,山劈地裂太過尋常,如果塌的不是日羅山的話。
千葉傳奇苦心籌謀,好不容易尋找到的地界,一朝化為烏有。
更令人氣憤的是,地動山搖的動靜傳來之時,千葉傳奇本來正在天下封刀與素還真、刀無極議事。
幾人還以為是天下封刀出了什麼事,急忙出外查看,直到遠處山體崩塌。
素還真遠遠望去,冷不丁冒出來了一句:“千葉,那個塌的好像是你家哦。”
素還真,可惡至極!
帶着怒火趕回日羅山的千葉傳奇面如寒冰,在日羅山外見到了焦急等候的大祭司,就這樣被領至一處巨大坑洞處。
嘲諷的是,這裡本是千葉傳奇降生之處,池水連帶着周圍建築、甚至正在動工的千葉傳奇人像被一起埋入廢墟。
他凝視着這個奇異坑洞,身後的大祭司等人一言不發。
終于,太陽之子氣急而笑:“你是說,日羅山離奇塌陷,此地日盲族人皆被埋入地底?”
“太陽之子……”大祭司嗫嚅着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事情過于離奇,令這位大祭司也難得的有些茫然。
縱使心中怒火洶湧,千葉傳奇還是努力保持着平靜:“探子呢?可派人入内探尋?”
大祭司立即回道:“已遣鐵幹戈帶人入内,目前尚無音訊。”
千葉傳奇沒想到自己會遇到這樣的局面,他自诩算無遺策,降生以來隻算錯一件事,便是萬古長空。
誰能想到,短短的時間内,第二件事便以如此猝不及防的方式出現,給這位太陽之子潑了好大一盆冷水。
無論他在台前做了多少事,都将在此一遭後化為烏有。
畢竟,好端端的家都被人偷了,簡直是奇恥大辱!
現在,又聽到一個“尚無音訊”,出了這麼大的事,卻連敵手如何都不清楚,更讓千葉傳奇連生憤意。
“尚無音訊?”千葉傳奇幾乎要将這四個字嚼爛,語氣之中平添幾分莫名的陰陽怪氣。
銀絕一向看不慣千葉傳奇,聽出他的語氣不對勁,便直接冷笑頂撞:“夠了,你在這裡質問有什麼用?”
千葉傳奇原本從未将銀絕的諸般挑釁放在眼中,但或許是此次怒火太盛,哪怕他已經極力克制,無聲威壓仍是伴着他的眼神卷向銀絕:“那麼你呢?”
輕飄飄的四個字化作千斤重石,一點一點砸在銀絕心頭,她正欲開口辯解,卻被大祭司及時喝止。
歸柳公子與火狐夜麟正是在這個時候趕到日羅山的。
甫一踏上日羅山,千葉傳奇的目光便瞬間轉移到了兩個人身上。
幾乎是一刹那,太陽之子的腦海中便閃現過了諸多畫面。
仿若歎息的話語再度回響在千葉傳奇耳畔:“太陽之子千葉傳奇……我想,你的目光,或許放得太遠了,該收一收,看看你的身後了。”
“是你!”
千葉傳奇仿佛在這一刻想通了什麼,淩厲的目光猶如利劍刺向歸柳公子:“你同羅喉早有勾連!今日一切皆在爾等謀劃之中!”
此言一出,銀絕立即做好了迎戰的準備,所有恩怨在日盲族存亡之前皆不值一提。
見狀,火狐夜麟本能地擋在歸柳公子身前。
歸柳公子沒想到火狐夜麟會如此果斷地站在自己身前,唇間暗含笑意,内心泛濫的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喜悅。
可惜,現在卻不是什麼互訴衷腸的好機會。
他拍了拍火狐夜麟的肩膀,自火狐夜麟身後緩緩走出,這才将視線轉至千葉傳奇:“看來你心中已有決斷。”
“吾可以給你辯解的機會。”千葉傳奇負手望向對面的人,他本來不願妄加猜測的,但可惜,一切太過巧合了。
恰好有那樣一句話,恰好對方協助羅喉複生,恰好日盲族生變……
千葉傳奇還沒有因為羅喉去找對方,倒是自己先麻煩纏身了。
一切的一切讓千葉傳奇不得不懷疑。
歸柳公子倒是對他的目光适應良好。俗話說得好,債多不愁,敵視他的人不少,不差千葉傳奇一個。
更何況,千葉傳奇這種段位的敵視,這種目光,還不算太狠,連殢無傷看他的目光都比不上。
不值一提啦。
“若我說,我隻是來抓一隻小老鼠的,你願信否?”
歸柳公子誠意滿滿,可惜這句話說出來,别說千葉傳奇不信,就連身邊的火狐夜麟都帶着一種奇異的眼光看着他。
“老鼠?怎樣的老鼠可以鬧出如此動靜?”千葉傳奇冷笑嘲諷。
歸柳公子笑道:“蝼蟻尚可逆神,如今不過一座山而已,如何推不得?”
“既然你說你是來捉鼠的,那便請,千葉願一觀,先生究竟如何捉鼠。”
千葉傳奇說着便側身,為歸柳公子讓出一條路。
“不必。”歸柳公子并未如千葉傳奇所願一般上前查看,隻是淡淡道,“狡兔三窟,此處坑洞實為山體塌陷所緻,沿此洞進入,隻會跌入老鼠陷阱。”
“那你欲如何?”
“看來太陽之子未曾抓過老鼠。”歸柳公子搖頭歎道,“地下是老鼠的地盤,一旦進入,便是其手中玩物。”
“讓她來到人的地盤,方為捉鼠之道。”說着,歸柳公子指尖泛出點點熒光,好在霈雲霓不算太蠢,還知道留下痕迹,不然神仙難救。
熒光初現,四周地面乍現數片海棠花瓣,在熒光的照耀下,花瓣猶如活物一般,溫柔地将熒光囊括在内。
旋即,這盞簡陋的花瓣燈晃晃悠悠地飄向一個方向。
歸柳公子帶着火狐夜麟便跟了上去。
千葉傳奇眼見着他們離去,思索再三,還是先下了命令:“大祭司,先命人把守此處坑洞。銀絕,随吾前來。”
不多時,幾人便行至一處洞穴門口,也是在這裡,花瓣燈隻會原地打轉,再難前進一步。
歸柳公子打量着這個洞口:“看來,這裡就是進出口了。”
“那你要如何讓老鼠出來?”千葉傳奇問道。
歸柳公子突然笑了:“這要看太陽之子是否狠得下心了。”
不知道為什麼,千葉傳奇本能感覺有些不妙,卻還是問道:“什麼意思?”
“老鼠打洞,是不會将洞打得太深的。”歸柳公子慢條斯理道,“若狠心些,封死洞口,毒煙熏洞,直接令其死于洞中即可。”
“不可!”他話音剛落,千葉傳奇便厲聲反駁,“日盲族之人仍有可能身在洞中。”
千葉傳奇看向歸柳公子的目光中又添一層警惕:“出此毒計,你欲何為?”
歸柳公子頗覺無辜:“我說過,這要看你,你若狠心,這便是最快的辦法。隻是苦了洞内日盲族子民而已,不過若是太陽之子速度夠快,未嘗不能力挽狂瀾。”
“不可能!”千葉傳奇斷然否定了歸柳公子的話,這位太陽之子在這種時候,終于不再刻意繃着自己,故作矜持了,“吾絕不可能拿日盲族子民的性命冒險!”
“若是你隻有此招,看來是千葉高估你了。”千葉傳奇還以為對方故弄玄虛,是能出什麼高着,沒想到也不過如此。
“那便退而求其次,尋常濃煙也未嘗不可。”面對千葉傳奇的駁斥,歸柳公子倒沒有什麼稀奇的。
要是千葉傳奇真能應了,歸柳公子才要驚奇。
不過,正是因為他不應,或許才是麻煩。
他想了想,補充道:“若你們想自己入洞追尋,也不是不可以。”
“畢竟,是吾讨厭進入這樣的巢穴,而非你們。”歸柳公子聳了聳肩,渾然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
千葉傳奇目光緊鎖歸柳公子,最後,他還是做出了抉擇:“銀絕,生火。”
一堆篝火就這樣在洞口升了起來,都已經到了這種地步,歸柳公子也不介意再多幫對方一把。
他手一攤,一個木匣出現在其手中,随手往篝火裡一堆。幾乎是一瞬間,一道金色光牆便出現在了幾人面前。
下一秒,木匣驟然爆裂,帶着滾滾濃煙沖向洞内,洞口瞬間搖搖欲墜,但是在光牆的支撐下還是穩住了。
與此同時,歸柳公子揪住火狐夜麟的肩膀,眨眼間便消失在了千葉傳奇與銀絕眼中。
千葉傳奇見狀,怎麼敢放任兩個外人在日羅山亂跑,是以他直接吩咐銀絕原地等候守着洞口,自己則循着氣息化光追去。
火狐夜麟還有點沒反應過來,呆呆地問出聲:“你要去哪兒?”
“鼠類猖獗,絕不會隻有一個出入口。”歸柳公子細細感受着氣息,那隻木匣裡是霁遙送給他的禮物——腐屍蟲。
那小東西惡心得要命,帶着屍臭的味道。如果不是這次,他差點忘記了自己身上還帶着這種東西,剛好趁這個機會處理了。
順着腐屍蟲氣息流向,歸柳公子沒花多少時間就鎖定了另一個進出口,帶着火狐夜麟翩然落下。
果不其然,淩亂雜草的背後是一個幽暗洞口。
至于什麼結界,随手拍碎就好了。
歸柳公子打量了一下這個洞口,心中暗暗計算了一下兩個洞口之間的距離。
腐屍蟲臭不可聞,能逼出裡面的小老鼠最好。
但是,歸柳公子也不願意将時間耗在等待上。
終于,他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側目望向火狐夜麟:“夜麟,你一直覺得我對你有所隐瞞,可若真相令你難以接受,你會如何?”
火狐夜麟好像有些疑問,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問。
但是,這名來自月族的刺客,還是交上了屬于自己的答案:“沒有什麼不能接受的。”
歸柳公子彎了彎唇角,道:“歸柳公子乃是假名。你且記住,吾真名為——度修儀。”
他的右手連帶着整個右臂忽然變了模樣。
那是一隻怎樣的手臂?
枯朽、蒼老。
那隻手臂失去了該有的樣子,宛如被抽幹了水分一般迅速萎縮,在火狐夜麟的目光中硬化、分離。
終于,那隻手臂變成了樹木枝條的樣子,而且,那枝條還在不斷生長,在洞口處蜿蜒盤旋。
“楓岫主人知道你這副模樣嗎?”一道聲音冷不丁地出現在兩人耳畔,千葉傳奇已然無聲無息地趕到。
太陽之子遠遠望着盤根虬結的枝條,心情卻難得的有些複雜。
他反複默念着歸柳公子這個名字,他從楓岫主人處得知了這個人他與素還真不知多少次提及過這個人。
千葉傳奇本來以為,自己已經足夠了解這個人了。
但是眼前一幕揭露了一個明晃晃的事實:他知道的還不夠多,遠遠不夠!
歸柳公子對他的到來仿佛沒有任何驚異,在他的操控下,由手臂化成的枝條徐徐探入洞内:“這與太陽之子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