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太子”倆字,岑拒霜蹭的一下從軟榻坐起。
此番岑拒霜聽見叔父在外應了管家,“既是殿下好心派了禦醫為小霜診看,那便讓他進來吧。”
她的心髒不争氣地加速跳動了起來,太子又想做什麼?當下叔父本就在疑心太子欺了她,太子在此時派禦醫過來給她看病,不就是坐實了他“虐待”她的嫌疑嗎?
岑拒霜愁着怎麼自圓其說之際,眼前一抹月白衣袍掠過視野——是表哥江逾白。
她揚起臉,喚了他一聲,“哥哥?”
江逾白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左臂上,“聽侯爺說,你身體不适,我便來看看你。”
岑拒霜擺了擺手,“沒、沒有的事……是我小睡時枕着了這隻手臂,适才府上的大夫都為我瞧過了。”
江逾白眼神幽邃,如洞穿萬物的利箭,穿過她遮掩的衣袖,隻聽他嗓音微冷,“小霜,别想着撒謊,我已經問過府上大夫了。”
“我……”
岑拒霜找不到說辭了。她本就因此事圓不過去而煩惱,當下表哥如此直白戳破,她心頭愈發煩悶,不知所措之際,她索性抓起軟塌旁的薄毯蒙住了整個腦袋,逃避般擋住了表哥盯着她的雙眼。
江逾白仍在說着,“小霜,有什麼事瞞着我們,是得不到解決的。”
岑拒霜抓着薄毯的指節更緊了。想到今日這番費功夫的遮掩,她時時心驚肉跳、不得安甯,好不容易喘了口氣,如今表哥又對她緊追不放,她更加心煩意亂,不禁小聲嘟囔着,
“哥哥你就不要再問了……”
話還未完,屋外傳來一連串腳步聲,還有叔父的聲音。
“陳禦醫,有勞了。”
岑拒霜輕輕拉下薄毯,露出一雙眼。表哥沒再追問于她,那道修長的身形步至了桌邊為她徐徐倒着溫水,她側過頭看着屏風外影影綽綽的身形,應是叔父帶着陳禦醫進了屋。
她掀開薄毯稍稍起了身,又再規矩卧好。
陳禦醫穿着官服,戴着小帽,一面和岑侯爺客氣笑着,一面小步繞至了屏風後,躬身把藥箱放到了地上。
“小霜,這位陳禦醫是宮裡頭來的,曾是禦醫院的領班。”
岑侯爺三言兩語客套過後,岑拒霜趁着陳禦醫打開藥箱的間隙,搶先對其說道:“我今日午睡後,左臂莫名覺得疼痛,勞煩陳禦醫為我瞧瞧了。”
陳禦醫點點頭,先是瞧了瞧她的面相,又挽起左邊衣袖細看,他面上浮現出一絲疑惑,與之前府上的大夫為她看時無異。
最後陳禦醫為她診脈之時,岑拒霜低下頭掩面打了個呵欠,便見陳禦醫轉着眼珠子,問道:“姑娘是午睡方起嗎?”
岑拒霜答言,“正是。”
陳禦醫擠出一絲笑,“姑娘的身子并不礙事,是常年虛弱導緻的氣血兩虧,服些調養的方子即可。偶有疼痛是姑娘睡時姿勢不當,血液淤塞的緣由,往後伺候的丫鬟為姑娘稍加留意些便是。”
聞及此,岑拒霜對着陳禦醫身後的倆人說着,“叔父,哥哥,你們看,陳禦醫都這樣說了,我真的沒事。”
她也不知這樣刻意引導陳禦醫說出的症結,叔父和表哥會不會相信,畢竟陳禦醫是太子那邊的人,所說的話很有可能會加重叔父的疑心。
但眼下她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若叔父信了自是好事,倘若不信,她暫時把這件事圓過去,日後的事,日後再說。
隻是細思下來,太子這個時候派禦醫過來,是為了試探她有否暴露她和他之間的事麼?
此後陳禦醫留下叮囑吩咐了一些注意事宜,岑侯爺邀着陳禦醫出了屋外送客。
“那我在此謝過太子殿下,還望陳禦醫回宮後,替我為殿下問好。”
“下官定會為侯爺轉達。”
陳禦醫笑應着話,卻是暗暗抹了把汗。
一個時辰前,他接到太子身邊的貼身侍衛傳喚,言之于他,太子受了傷,要他即刻趕往殿下的寝殿為其上藥包紮。
彼時陳禦醫拎着傷藥便往寝殿趕,趕到時,卻瞧見太子正拿起一壺酒,往自己左臂上一道血流不止的傷口澆。
遠遠的,陳禦醫都能聞見烈酒刺鼻的味道。
他眼角不禁一跳,烈酒碰着傷口最是疼痛,他怎麼見的太子澆得越來越上頭?
陳禦醫慌忙上前,正欲請示太子時,太子倒酒的動作停了。
太子偏過頭,笑得恣睢,“孤要你去岑侯府上,為他的小侄女瞧瞧。”
得來這樣的命令,陳禦醫百思不得其解。
他對岑侯爺的小侄女岑拒霜也略有耳聞。
多年前,鎮國公岑将軍及其夫人還在世,二人立下軍功後,一律金銀官爵恩賞統統不要,隻求聖上賜醫為他病弱的小女兒調養身體。聖上拗不過岑将軍,直到岑将軍及其夫人為國捐軀後,始才追封了鎮國公,其妻位至一品夫人,年年爵位所賜歸于岑拒霜名下。
後來聖上本還想送些禦醫和珍貴藥材給岑拒霜,又被岑侯爺婉拒了。岑侯爺言之岑拒霜年幼,受不得如此重恩。如今想來,岑侯爺也是怕岑拒霜小小年紀受恩太多,在京中遭人眼紅,這才屢屢拒恩。
陳禦醫見得,岑侯爺這番做法不失他的道理。岑侯府上養的大夫他大多認識,岑拒霜也靠這些大夫調養得還算不錯,至少除了身子骨弱了些,少有兇險之象。
隻是太子這番做法,陳禦醫揣摩不出究竟何意。
時隔多年,聖上忽然想起當年施恩未成,又借太子的名義來這一趟?
陳禦醫嘶了一聲,搖了搖頭,似乎也不是。
岑侯爺近年鮮涉朝堂,與聖上的交集并不多。
那如若是出自于太子的意思……難不成……
陳禦醫抹了把冷汗。
但凡被太子盯上的人,事後都沒有什麼好下場。看來太子近日閑來無事,又有了新的折磨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