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
“姑…姑娘!不好了姑娘!”
一道高呼的嗓音驚飛樹梢的黃莺,流岚滿面驚慌,匆匆穿過廊庑,踏在地闆上的腳步嗒嗒作響,好些次差點在台階處絆倒。
卧房内,岑拒霜起榻望着倉皇入屋的流岚,“發生了何事?”
流岚把着門緣,喘着粗氣,另隻手指着門外斷斷續續說着,“外面,外面……要侯爺出去見駕!”
岑拒霜從容應着話,“叔父不在,我去見駕便是,慌裡慌張作何?”
隻見流岚面如土色,眼中驚恐異常,整個人抖如篩糠,“來的不是聖上,是,是……太子殿下!殿下還牽了狼到府上……”
岑拒霜鎮靜如常,她走至妝鏡前,拿起木梳遞給流岚,“替我梳妝吧,我等會兒去見駕。”
另一邊。
太子坐于正堂裡,既不飲茶,也不說作何,侯府一衆面面相觑,心下疑惑之至,又不敢有絲毫怠慢。
管家畢恭畢敬地候在一旁,賠笑道:“殿下您怎的來了……侯爺前幾日奉聖上之命外出,尚未歸京……”
太子聞言雙眸微眯,目光如鋒,“哦,那孤便在侯府等着侯爺回來吧。”
管家在其一瞥之下倏地覺着後背寒毛倒豎。
岑侯爺至少兩日方歸,太子在這裡待個一時半刻都難熬,更别說待上兩日了。隻怕屆時鬧得雞犬不甯,整個侯府都要震上一震。
管家琢磨着如何是好時,太子又再幽幽發了話。
“孤的玄狼胃口不小,若是餓着肚子,孤就不能保證它會不會吃别的什麼了。”
管家擦了擦冷汗,行止維持着得體的面貌,“殿下放心……”
話還未完,堂外傳來一輕柔嗓音。
“臣女代叔父前來見駕,還請殿下恕侯府照顧不周之罪。”
岑拒霜姗姗而來,福身作禮。
管家瞧着今日岑拒霜的扮相有所不同,那半挽的青絲處滿是珠翠,頸佩璎珞,桃粉袖衫披身,銀絲軟紗搭在臂間,移步間,綴着圓潤珍珠的繡鞋隐隐現于裙邊,綽約多姿,隆重而不失大家氣派,這架勢,不僅顯出是為當家之人,又給足了太子臉面。
管家暗暗欣慰,看來咱們的姑娘也是長大了,能夠替侯爺獨當一面了。
太子端看着跟前的人,唇角勾起一抹笑。
他瞧得分明,那頭上的珠翠估摸着太沉了些,她走路時微微搖晃着身姿,像是一隻小狸奴頂着比頭大的玉盤,挺着毛絨絨的頭顱小心翼翼地朝前,搖來晃去的模樣着實有趣。
太子瞄了眼杵在一旁的管家,“還站在這裡作何?等孤請你去東宮走一趟?”
管家躊躇再三,偷眼看向岑拒霜時,後者遞了個神色以示無事,他這才躬身拜禮,“……在下這就告退。”
見下人們都退去後,岑拒霜也顧不得什麼禮儀,兀自尋着最近的椅子入了座。
這身扮相确實華貴,但也累人得緊,若不是擔心府上其餘人起疑,她須得擺出這主人模樣見駕,她也不必這般苦苦折騰自己了。
岑拒霜擡手給自己倒了杯溫水,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沒想到殿下真的會來。”
太子的視線落在她刻意避免用力的右手,他慢悠悠地抿着茶,“孤的出場費很貴。”
“先行欠着……日後再還。”
岑拒霜已無心思去想引來太子的後果,她迫在眉睫的事便是能夠暫行離府。近來這樣透不了一口氣的日子成天壓着她的肺腑,她哪怕還沒發病,也要憋出病來了。故今日表哥不在府上,岑拒霜第一個想到的人則是太子。
雖然危險,也是最有用的。
她深作呼吸,問道:“殿下能帶我出去走走嗎?”
“可以,”
太子玩味地看着她,“你帶着孤的玄狼上街走一圈,孤就帶你。”
聞及此,岑拒霜抱着瓷盞的手一抖,本就發痛的胳膊一下子沒能拿穩瓷盞,咣當一聲摔落在地。
先不說她帶着狼上街是如何危險,她若真如此做了,這麼招搖過市,很快就會鬧得滿城風雨,整個京城不得安甯。
她不過是想出門走走,又不是想去屠城。
岑拒霜神色蔫蔫地望着地上咕噜噜滾了一遭的瓷盞,她起身稍顯敷衍地朝太子行了一禮,“多謝殿下好意,我再自行想想。”
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正堂,踏出門檻時,管家正守在門外。
管家滿臉擔憂地關切着她,“姑娘,太子殿下他……”
岑拒霜心不在焉地交代着話,“好生招待着。吩咐夥房多備些生肉給狼送去。”
管家應允的間隙,岑拒霜已失魂落魄地往前走了一段距離。他看着岑拒霜的背影,亦敏銳地發覺她的心情很是不佳,與之前來到正堂時天差地别。
這是……被太子刁難了?
岑拒霜走出不遠後,頂着沉沉珠翠的脖子又酸痛起來。
她緣着亭台旁的水榭走着,清澈的池水映着她今日精心打扮的模樣,精緻的妝容落在一張恹恹的臉上,怎麼瞧着也難看極了,岑拒霜盯着平靜無波的水面,内心抑制不住沮喪。
“你不會這麼想不開吧?”
身後是太子的聲音,岑拒霜本想回過頭去,瞥見池中的自己哭喪着臉時,她的動作生生滞住,旋即将臉埋得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