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是霧期的末尾，空氣中彌漫着濕潤。

随着時間的推移，窗戶爬滿模糊水霧。

顧佛禹不依不饒，雙臂施力把晉榕壓向地面，倒在了毛絨地毯上，擺出一種犬類特有的胡攪蠻纏的姿态：“你給個準話，要是同意的話，所有東西都要提前準備，要是等我回來以後再弄的話，時間上來不及。”

晉榕一愣，他幼年的記憶力還依稀留存着顧佛禹出生時，那舉城歡呼、萬人空巷的場景。顧循楷将幼小圓潤的新生兒舉過頭頂，笑聲比慶典的鐘聲還響：“我兒佛禹，願他智慧勇敢之心常在，他日必帶領廣安光輝偉大！”

也是，廣安少城主的二次進化是要提前準備的。

他垂下了眼睛，“你……”他不知如何應對，理智上是可以接受這樣妥帖的安排，感性上他又怕兩人自此牽扯過深……到時候像魏茯苓與晉聞道一樣。

顧佛禹見他出現了片刻的動搖，乘勝追擊：“你想，你是要接任副城主的，我以後也要接任城主，十年二十年後人家<廣安日報>會怎麼寫？珠聯璧合風雨同舟四十年。想想都很浪漫，很适合放在我的自傳裡。”

晉榕聽他這破理由，頓時變得面無表情：“你上次開新的懸浮車被他們拍了，不是說再也不看他們家新聞的嗎？”

顧佛禹佯裝大怒：“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那他們寫<少城主暗巷騎新歡>害我挨揍我還不能罵兩句了？！啊啊啊，你不要打岔，到底同不同意啊啊啊……”

到底是誰在打岔，晉榕笑了一聲，“你說了又不算數……啊......”他精神不好，被摁在暖和的地面上這麼一會兒，已經淺打了兩個哈欠了，此時更是眼淚都随着哈欠溢出，充盈在眼角。

顧佛禹看着他微紅濕潤的眼眶，心裡躁動地很，低聲問：“困了？”

晉榕擡手擦眼睛，含糊着：“困了。”下一秒，他就感覺自己騰空而起，不免有點驚慌失措，“你幹什麼！？”

“哎，你讓我試試最近的訓練成果。”他一手圈着晉榕的膝彎，一手攬着他的肩膀，硬是用一個蹲起把晉榕抄到了床上。

這過程不過三五秒，晉榕瞪圓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好好的抱我幹嘛？！”

顧佛禹哼唧：“讓你見識見識我已經是個成年男人了。”

“我知道。”晉榕搞不懂他的腦回路，“但你沒事抱人幹嘛，我沒長腿嗎？”

顧佛禹沉默了一下，為自己的莽撞在心裡自罰一杯。

夜已經很深了。

顧佛禹兩手一攤表示自己已過了城主府最晚的門禁，此時是無處可去，請求收留。

晉榕為難地看了一眼自己隻夠一個人睡的小床，腦海裡不由自主飄過一句總統府統一文學教育課本上的“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來。然而這個教育課本現在應該是躺在垃圾廠裡等待着統一無害化處理。

“我又不和你睡一張床，我睡地上，和我幹兒子一起不行嗎？你就當我也是寵物好了。”

顧佛禹的帥臉近在咫尺，晉榕一時被迷了心竅，說不出話來。

于是，顧少城主就當他默認了，自覺地拖着沙發上的毯子往地攤上一躺，表示可以熄燈了。

晉榕熄了燈，在黑夜中聽得規律的呼吸聲，像海浪一般輕輕拍打着神經。

“晚安。”他輕聲說。

晚安。他又在心裡說了一遍。

·

“你在發燒。”

晉榕模糊中感覺有人在摸自己的額頭，眼皮沉得打不開，隻感覺有光點在眼前彌散，又聽到那聲音喊：“你能不能把房間的權限交給我，怎麼這燈我都開不了。”

他已經意識到這個大呼小叫的人是誰了，想說我頭疼，你安靜一點。可那聲音并沒有停歇，一會兒是布草翻動的聲音，一會兒是流水聲，夾雜着碎碎念“你房間裡東西真多”和“我靠這是什麼”。

他躺在被窩裡聽着，隻覺得身上越來越冷，腦袋也越來越燙，幾乎要把神志燒成一團漿糊。又過了一會兒，他感覺到自己燒得燥熱的上半身被人扶起，籠在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裡，胸前又被拉上了柔軟的被子。

接着，幹裂的嘴唇碰到了一根吸管。

這可真是救命了。他使勁吸了一下，卻被水嗆得直咳，但是嗓子啞痛被壓下去一點，可以說出話來，就努力發出氣音：“不用、咳咳、不用……接管、咳你喊它就行。”

“喊什麼？”

晉榕閉上眼睛，幾乎是視死如歸，聲音輕得聽不見，“喊媽。”

顧佛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究竟誰家會管人工智能叫媽啊。但此時已經沒有辦法退縮了，隻得跟着大喊了一聲，“媽，開燈。”

人工智能響應了他的指令，房間裡的燈打開了。

晉榕感覺整個環境一亮，他的眼角又不受控制地開始泛紅濕潤，下意識地仰着頭向右翻去，往身側的懷抱裡躲。

他瓷白的脖頸滑下一滴水珠，淹沒在了衣領的縫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