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聽得顧佛禹大喊：“媽、媽，亮度調低。”

他想說，不用這麼大聲的，它靈敏度很高。但他隻能感覺到身上越來越熱，他想要冰冷的空氣降溫，便要掙紮着扯開被子，卻被死死地抱在懷裡。

“你乖一點，别動，别掀被子。”

他不要，他隻想要現在舒服一下。

但他推拉不過身後的人，又堅持了幾十秒就沒了力氣，無可奈何地往後一倒，徹底失去了意識。

·

再醒來時，天光已經大亮，晉榕隻感覺到四肢百骸的酸痛，但意識稍微回來一點。

還是顧佛禹那張臉守在床前。少年人精力旺盛，幾乎通宵并沒有對他帶來什麼影響。見他醒了，手背覆在他額頭上比劃了一下，又十分克制地向後幾步，轉身去拆桌子上統一配餐的餐盒，“喏，我走後門給你定的粥。”他邊說手上動作不停，“虧我還自我檢讨了一下，昨晚鬧你鬧得太晚了？”

晉榕燒退了大半，但仍有些低熱，臉上燒得一片酡紅，恹恹地靠在床頭。

晉榕看向自己空無一物的右腕，問：“我光腦呢？”

顧佛禹仿佛沒聽見他說話一般，自顧自繼續說：“你家裡為什麼全是非進化人類的藥品，複合制劑一個都沒有？我昨天沒找到合适的，給你随便喝了點退燒制劑的原料。”

晉榕提高聲音：“我光腦呢！？”

顧佛禹：“昨天看你戴着不舒服，摘下來放在桌上了。”

晉榕：“你拿給我。”

顧佛禹不動。

此時晉榕餘光瞥見了光腦的镯子正放在配餐盒的旁邊，撐着床沿就要下地去拿。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想往桌邊走，又因為腿腳無力，隻邁出一步，就不由自主地向下跪去，被顧佛禹一個健步一把撈住。

顧佛禹氣急敗壞：“你都這樣了還要看光腦幹嘛？工作是做不完的！你是賣命給我爹了嗎！？”

他那瘦削的身體彎折成一張弓，弓附握在顧佛禹手中，仿佛輕輕一折就斷了。

晉榕虛弱地喘着氣：“你給我。”

顧佛禹一把把他重新按回了床上，又堆疊了所有的被子在他身上，隻留下一張蒼白的臉露在空氣中，又轉身拿了光腦遞給他。

“這上面的消息又和你沒關系，”顧佛禹看着他看兩行消息就要停下來捏一捏自己的眉心，臉上露出了不贊成的表情“隻有你研究中心的那幾個副手在問你今天怎麼沒來。”他停頓一下，“我都替你回掉了。”

晉榕不理他，接過光腦，細瘦的手指在投影出的屏幕上點畫，從下到上翻完了所有的消息，又處理了一些系統内的待辦事項。

也不知道是精神太集中還是怎麼，肺裡突然湧起了陰冷的刺痛，咳嗽逼得他幾乎在嘔吐，又因胃裡沒什麼東西，隻伏在床邊嘔出幾口酸水來。

他因為激烈的咳吐一時沒辦法直起身來，虛弱地倒在床側，窩在被子裡。

太狼狽了。

又狼狽又沒用。

我竟然成了這樣沒用的人……

遠在桌子旁邊生氣的顧佛禹此刻也顧不上生氣了，忙跑過來忙前忙後擦他剛剛吐在地上的酸水，一小灘深色的印記，落在地上格外刺眼。

又倒了溫熱的水，小心翼翼地哄着，想讓他漱漱口。“你先漱漱口，等會兒不難受了我們再稍微喝點粥，不能這樣一直什麼都不吃的”顧佛禹蹲在床邊用另一個杯子接他吐出的漱口水，其中夾雜着一些血絲，那是他的喉嚨幹啞後裂開帶來的。

晉榕看他忙前忙後，心裡莫名其妙地湧起一股酸澀，開口道：“你不要可憐我，一直在這裡……”他聽到自己短促地吸氣聲，“你沒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嗎？”

也不知道是生病太難受了，還是第一次有真實的人在身邊，還是被人窺探到了自己管人工智能管家叫媽的幼稚的一面。

他隻覺得現在的自己脆弱到可憐。眼眶不由自主地變得通紅，像小鹿一樣的眼睛中蓄滿了淚水。

晃啊晃，終于掉下來。

落在了地上。

晉榕沒有辦法再說話了，房間裡安靜地隻有他吸鼻子的聲音。

過了很久，隻聽得顧佛禹一聲歎息，“晉榕，晉主任，我不是可憐你，我是在追你，這麼久了，你是一點都沒感覺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