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了頓,不知想起了什麼事,皺着眉頭冷聲道:“别再用這種哄小姑娘的語氣和我說話,盛世,你還是離我遠點,我一點都不想見你。”
“還有,希望你明白,我不想再和盛家扯上任何關系,别叫我夏夏,隻會讓我覺得很惡心。”
盛世的眼鏡片反光,叫躺在床上的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孟圖南知道,他斯文又克制,即便不悅也是喜怒不形于色,這麼多年來竟一次也沒見他失态過。
孟圖南打從心底裡替他覺得累,作為長子長孫,他要肩負起盛家這麼大的攤子,他的喜怒哀樂和人生都被剝奪了。
“不要激動,你先休息會兒,我晚點來看你。”盛世替她掖好被子站起來,身影投在床上,遮住那刺眼的光。
“盛家不回也罷,就做孟圖南挺好的。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必理會旁人。鐘家,淩家,乃至于葉小公子也是一樣,不喜歡的就不必搭理,哥哥永遠站在你身後。”
“肆意些,做你喜歡的事。”
“哥哥希望一直你開開心心,做你自己。”
“盛家無關緊要。”
孟圖南擡手遮住眼,好半晌沒說話。
盛世有足夠的耐心去,他不怕等,隻怕這個姑娘不肯承他的情。他已太久沒有見過她柔軟笑着,新奇着問東問西,也太久沒有聽見她喊自己哥哥,久到初見她時,她揣着手站在老頭子身後漫不經心轉過臉來的那驚鴻一瞥都褪去了豔麗的顔色。
室内安靜下來,隻有心監儀器時不時發出滴的一聲鳴叫,綠色的線條平穩地欺負着,脈搏始終維持在五十上下。這表明床上躺着的少女一點情緒波動也沒有,平靜地令人發指。
孟圖南放下手,扭頭看着他,譏诮笑了笑。“才三年而已,不是三十年過去了,就算是三十年又怎麼樣,别裝好人我也不需要你為我兜底什麼,從前是,現在是,以後也一樣。”
盛世低垂着長睫,夏夏是盛夏,也是最冷的夏。
“那淩峥嵘呢?”
“關你屁事。”
***
鐘家沉寂許久的三進老宅子忽然就點了一排的紅燈籠,警衛員擡着木箱子進進出出了好幾趟,接着大煙囪開始呼呼地冒着黑煙,不多時,香噴噴的肉香味飄了幾裡地。
待夕陽漸漸沉入地平線後,挂着軍牌的吉普車率先駛進院子,接着是京A82号段的兩輛車一前一後停在門口。
大宅子的朱漆高門開了又關,将一切探究地視線擋在外頭。
能在四九城裡住這個地段的,還真不是有錢就能辦到。市場經濟經過十幾年的發展已初具規模,很多人看到了經濟繁榮的第三産業,因為控制人口規模等限制因素,商品房的概念還在醞釀之中。這四九城的大宅子大多數因為涉及成等問題而空置着,回城的知青們有的選擇留在下方和妻子孩子繼續生活的就選擇賤賣了,還有些出了國再沒回來。
國家進行登記收回後或分配或售賣,漸漸将這些地點變得特殊起來。
能住在鐘家隔壁的,總歸大差不差。是以當鐘家宅子熱鬧起來後非但沒人出來看熱鬧,反而早早關門閉戶。
沒有什麼事是鐵闆一塊透不出風的,他鐘家做的事已從橙色區經有心人傳播,已沸沸揚揚地醞釀着。首尾不幹淨就算了,還這麼髒,都是又紅又專的大家族,第三代正要撐門頭的,他們這麼幹可太叫人不齒了。
再者,現在正值權力交接過渡的關鍵時期,大家也想隔岸觀火,探探虛實。
鐘家的老爺子過生按農曆日子來,正月十三,正好八十整,預備着做個壽宴,這些天忙着研究邀請名單,一隻黑色的筆記本上寫了密密麻麻的姓名。但每一頁都有被劃掉橫杠的名字,也有後補在邊角的名字。老爺子耳聰目明,甚至不用生活秘書寫,全是自己動筆。
中午老二忽然打電話回來,說是要回來吃飯。還叫了老大和老三,和家裡在政府重要部門工作的幾個孫子輩,還額外吩咐了家裡的兩個保姆和司機,務必準備些清淡偏甜口的菜。
消息傳到老爺子耳朵裡時他剛午睡起來,被保姆推到花房裡伺弄一盆蔫了的蝴蝶蘭。聽了機要錢秘書的彙報笑了兩聲,一邊松土一邊道:“甜口的菜?老二遇上麻煩了?”
錢秘書五十出頭,跟着他超過二十年,自然對鐘家的事了若指掌。“這頓飯,大約意在典少爺身上。”
“老三家的小老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