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峥嵘漠然又帶着冷意地看着程骁,說出的話已然帶着硝石的火藥味,警告意味十足,“說話要過腦子程骁,别觊觎不屬于你的人,再越界,我不介意把你打殘了送回程家。”
程骁反倒舔着唇角笑起來,“你真覺得我怕你嗎?從小到大你隻是占着比我虛長幾歲的便宜而已,你做過的事我便不屑再做,覺得和你争所謂的名聲很無聊,不想變成京都那些人茶餘飯後嘴裡的談資。”
“但現在我感興趣了,卻不是因為你,别把自己想的那麼重要,我單純是覺得孟圖南很有趣,如果人生必須有女性參與才是傳統意義上的完整,那我想,孟圖南就挺好的,如果是她,我願意去試試。”
毫不意外,下一刻淩峥嵘的拳頭就打在他的面頰,饒是程骁做足了準備,仍是沒能完全躲過他裹挾着怒氣的一拳。
淩峥嵘危險地眯起眼,然後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聲線裡像淬了冰,與他愠怒的神色截然相反。“你找死。”
程骁擡起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漬,臉色亦寒了下來,“如果這支藥注射進柳長安的身體裡,真的修複了他的大腦神經,他說那天看到的是孟圖南,淩大殺神,淩師長,你準備怎麼辦?”
淩峥嵘推門的手微頓。
程骁笑得涼薄又嘲諷,“很為難是嗎?一邊是家國天下和責任,另一邊是個女人,啧,這麼聽起來也不算多為難。”
“真期待柳長安能醒來。”
“你就那麼盼望孟圖南有問題嗎?”
面對诘問,程骁神情平靜,淡淡開口道:“正是因為我覺得她沒有問題,所以才期待的。一個連信任都沒辦法給的人,還口口聲聲說着結婚共度一生,我隻想看虛僞的嘴臉如何被無情地踐踏而已。”
淩峥嵘再次扣上安全帶,兩人一路無話來到重症監護室前。亮明身份支開所有人後,淩峥嵘平靜地将藍色液體推進靜靜躺着的男人小臂靜脈中。
推到一多半時原本平靜躺着的男人忽然睜開了眼,口中嗚咽一聲,随後落下兩行清淚。緊接着他居然凄厲哀嚎,然後兩臂亂揮,淩峥嵘見狀當機立斷拔了針頭退開兩步。
程骁上前制住他狂躁地舉動,與此同時淩峥嵘已收拾好東西快步推門出去喊醫生了,醫生進來時隻聽見機器不斷滴滴滴地報警聲,此起彼伏,尖銳聲一浪蓋過一浪。
植物人居然有反應了這個消息像冷水入了沸油鍋,轉瞬間就炸得整個醫院都知道了這件事,重症病房被擠得水洩不通。
然而,兩日後卻傳來了不好的消息,柳長安神志清醒時少,癫狂為常态,嘴巴裡說着混亂的話語,逢人便說自己能聽見腦子裡奇怪的聲音,更是在午飯後毫無征兆的從三樓一躍而下,幸而樓下是黃土地隻摔斷了腿。
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更有甚者,竟說他是被什麼東西借了身子還魂!
謠言四起,饒是淩峥嵘也坐不住了,在柳長安接好斷腿的當日就來到醫院等着,然而淩峥嵘怎麼都沒想到,柳長安竟被從重症監護轉到精神科了。
這意味着什麼?,意味着經醫生評判這個人腦子不正常了。
本是拟戰局的業務骨幹,現如今形容枯槁,瘦得隻剩一把骨頭,胡子拉碴不說,眸子猩紅,眼神也變得黑暗無光,像是被無形的漩渦吸了進去無法自拔,竟是比他當個植物人的模樣還慘上好幾倍。
淩峥嵘發現他無法和人交談,嘴巴裡總一直念叨着“噓,它們在說話,可我聽不懂,空氣裡有東西,可我看不見,我的□□無法裝載我的靈魂,我被禁锢了,好疼啊,真的好疼啊……快給我打針,太疼了。”
他說着狂躁起來,不停地用頭去撞鐵床的花格架,護工發現了他的舉動,熟練地将人五花大綁制服在椅子上,很快又醫生進來給他注射了一針鎮定劑。
淩峥嵘返回省軍幹所醫院。
與此同時,齊化雨專用的公車亦從市中心的别院駛出。鐘如意早就拿到雙倍劑量獸用配種藥,但因着齊化雨纏她纏得緊,便一直沒有單獨出門的機會。好不容易齊化雨要出一趟公差,她便迫不及待熬了雞湯,将那藥盡數抖落化去,又精心打扮過便迫不及待地往醫院趕去。
淩峥嵘早一步回到病房,他胸前的槍傷總是崩裂,以至于傷口拖到今日才拆線。不過無妨,想來正月二十二是個雙頭的好日子,從窗戶看出去,街上走商販足擺着小攤,逛街的人們絡繹不絕,孩童奔跑着歡笑着,任大風刮過面頰留下兩坨紅暈。
好一副國泰民安的景象。
淩峥嵘再次打開裝着手提箱,裡頭靜靜躺着三分之一左右的藍色藥劑,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出晶瑩清澈的細膩柔光。這管藥劑的顔色美得難以置信,明明是靜靜地待在玻璃管内,盯着看一會兒卻覺得它好似在緩緩流動一般。
他一早就給程骁去了電話,這會兒程骁來到醫院推門進來,愣了一瞬,忽然明白了他的意圖。
淩峥嵘坐在床沿上卷起袖子,準備自己給自己注射。程骁按了下他的肩膀,接過消了毒的注射器,一邊将剩下的液體打進他體内,一邊輕聲道:“别把我想的那麼慫,已經在一條船上了,我還怕多一條注射的罪名嗎?”
正說着話,淩峥嵘卻眉頭緊蹙忽然捏住床沿上的護床圍欄,鋁合金材質的圍欄在他手下瞬間被捏扁,他閉上眼,渾身戰栗,額上滾下豆大的汗珠。
他不知道程骁什麼時候離開房間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失去意識前在幹什麼,隻覺得腦子疼得難以忍受,像是一隻氣球被不斷往裡面吹氣,氣體達到極限的邊緣卻還在擴張。
哪怕他清楚得知道那根弦快要崩斷了,不能再拉伸了,但他無能為力,隻能在恐懼中等着那根弦的崩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