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個活生生站在面前的孟圖南，卻用一副拒人千裡之外的表情和自己說話，仿佛自己和别人都是一樣的。

明明不一樣！

“你是為了盛豐明回國的？”

孟圖南聽到他的話蹙起眉頭，這一趟對她而言算得了卻前塵，她不想再談。于是閉口不答，擡步越過他繼續踏着青石闆路往下走。淩峥嵘卻毫無征兆地反手捏住她的手臂，月光打在他藏着戾氣的眉峰和高挺的鼻梁上，輕易在他精緻面龐上切割出黑白光影。

這個姿勢很别扭，兩人背對背站着，卻因淩峥嵘執拗地拉住她的手臂而不得分開。

“為什麼我問了你那麼多次，你次次不提？我性格猜忌，多疑，但不是蠢，隻要你說我未必不信。你我之間這些話都不能說嗎？”

孟圖南沒有回答，反問道：“你還想娶我嗎？”

“娶。”

不同于淩峥嵘的毫不遲疑，孟圖南卻溫吞吞開口道：“如果接下來你抓到一個間諜，說是我的上線，或下線，是受喬納森指使的怎麼辦？”

她扭過頭，長發被風吹着遮住她美得驚人的眉眼。

“又或者，忽然從京都傳來消息，說實驗數據洩露，海雕國也研發成功了怎麼辦？”

“京都變天，領導們被困，你武裝北上，做好犧牲的準備，卻可能在臨行前連見我一面都不敢，亦不會言明事情真相，我就隻好懷揣着被抛棄的怨念活着，待到真相大白于天下時，再被悔恨攫住日日痛苦是嗎？”

這幾句話無異于最世上最鋒利的刀，刀刀刺中他的要害。淩峥嵘一貫冷肅堅毅的表情險些維持不住，他抿着嘴，冷風吹動他的白襯衫，長睫下幽冷的眸子裡跳躍着熊熊火焰，他感到沒由來的憤怒情緒，卻又不知該惱誰。

“你拿這些搪塞我。”淩峥嵘固執地不肯松手，他張了張嘴，卻怎麼都問不出口心内所想，是因為一眼淪陷才和自己做那種親密的事嗎？還是，無論是誰，那會兒如果是程骁的話，她也會對程骁做那種事。

他恥于求證，更怕從她嘴裡得到求證。

“那我問你，你能告訴我雄鷹的進展嗎？你從拟戰局一走了之，去了哪裡，做了什麼研究，你那些手寫的原稿，設計和數據，你會告訴我嗎？”淩峥嵘一口氣說了很多話，語氣不是往常的成竹在胸，也不是帶着尋常從容的笃定，反而是急切的，想要證明事實不是她口中說的那樣。

“我們工作不同，但保密性質是一樣的。對待涉及國家利益的大事上，涉及大是大非的問題上，不該更謹慎些嗎？問心無愧的基石上，守口如瓶地等待，何嘗不是另一種信任呢？”

“隻要不踏國線，我在你這裡永遠沒有底線。相反，是你不信任我。”

他要她的回答，要她的答案。

孟圖南隻好擰過身仰視他，認真回道：“你說的對，對待工作是應該以負責任的态度去處理，而不是摻雜私人感情，損害國家利益。”

“但是，過于相似的兩個人，是沒有辦法相愛的。”

“不，我們不一樣。我從二十歲開始做任務，手上開始沾血，弄死的人多到我自己都記不清。所有人都說我謹慎，算無遺策，可要做到百發百中，就需要懷疑一切，反複演算，不能心軟，不能心存僥幸，不然在公海，在索M裡，在J三角，在熱帶雨林，任何一點失誤都是緻命的。”

“你不一樣，你沒見過那些肮髒事，沒有直面生死，你的心還是暖的，熱的，你還有熱愛生活的能力，有夢想有追求，有我。你把你所有的愛都給我，我就有了愛，就能同樣回報在你身上。”

淩峥嵘猛地一把将她按進懷裡，胸腔裡缺失的黑洞被她纖細的身子填滿，他将頭抵在她的頸窩，可他太高了，又站在更高一層的台階上，他不得不彎曲脊梁，弓身去迎合她的高度。

這樣的姿勢很累，并且不能持久。

把僅剩的那些愛意都給他嗎？

孟圖南有一瞬間的迷茫，她有愛嗎？她喟歎消沉，無奈回道：“你有你的立場，我懂，我們隻是不合适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