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司珩收回視線,繼續看着前方,語調涼涼,“我還挺小心眼兒的,如果有人騙了我,我一定會用盡各種手段,找到他,然後,”他頓了下,突然咬牙道:“弄死他。”
檀頌連忙跟上,思索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己哪兒來的那麼股沖動,潑了盆冷水:“…那萬一,找不到呢?”
聞言,靳司珩隻是哼笑了一聲,又把話題轉回到她身上:“說起來,你不是說你打的車快到了嗎?車呢?跑丢了嗎?”
檀頌:“……”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幾句話,很快就到了下一個路口,再往左拐,就能到賓館,檀頌叫住繼續要往前走的靳司珩,指着左側巷子盡頭的賓館說:“靳總,我到了,謝謝您送我過來。”
她推辭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靳司珩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眉心微蹙。
說是巷子其實不如說是被随意辟出來的一條小路,兩邊樓房距離過近,将大路上的路燈燈光全擋住了,巷子裡也沒有路燈,裡面漆黑一片,倒是顯得對面賓館的招牌很明顯。
靳司珩偏頭,垂眼看向檀頌,狀似熟稔地問:“你不是怕黑嗎?我送你過去。”
檀頌彎唇,笑了笑,神色平靜:“已經不怕了。”
怕靳司珩再堅持,她先堵了他的話:“這裡面不太幹淨,您别進去了,我自己可以的,晚安,靳總。”
靳司珩沒有執着,雙手插兜,吊兒郎當地點點頭,輕“嗯”一聲當做回應。
但他沒走,看着檀頌進了巷子,一點點朝對面移動,腦海中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幕,好像也是這樣的夜晚,也是類似的、一點兒亮光都見不到的巷口,有個人扯着他的衣袖,軟着嗓音求他——
“程司珩,我怕黑,你能送我過去嗎?”
他一直盯着檀頌的背影,看着她進了賓館,身影徹底消失,他才轉身離開。
……
檀頌定的是單人間,房間不大,環境也一般,空氣裡飄着股若有似無的劣質清新劑的味道。檀頌把窗戶打開透風,然後和衣躺在床上。
明明身體已經累到極緻,但她腦子卻很清醒,翻來覆去睡不着。
盯着漆黑的天花闆,不由自主地,她想起剛才在巷口,靳司珩說的那句話。
她以前,确實很怕黑。
在福利院的時候,晚上睡覺都是摟着其他小朋友才敢睡,明喆他們為此嘲笑過她,被修理過之後就老實了,後來和明舒搬離福利院,住在一個月500塊的出租房裡,她每晚都會開着一盞台燈。
那台燈還是當時樓下的超市搞店慶抽獎,明舒抽到的,一盞月亮形狀的燈,頂上趴着個白色的小熊。
她和明舒住的出租屋是座老樓,基礎設施差到離譜,四周的路燈經常因為電路不穩而斷電,有的時候明舒不去擺攤,都會提前到巷口等她,等她下晚自習兩個人再一起回家。
隻是有一次,明舒回福利院去看望院長媽媽,檀頌要上學,所以明舒沒帶她,那天晚上正趕上路燈斷電,她在巷口正徘徊,遇見了挎着背包、到處閑逛的程司珩。
因為之前遲到的事兒,當時他倆的關系其實挺僵的,她以為靳司珩打小報告,所以心裡一直記仇,過了沒兩天,有次晚自習程司珩早早就跑了,她就把這事兒也告訴了班主任,然後第二天班主任就在班會上批評了程司珩。
兩人也因此結下了梁子,經常針鋒相對。
檀頌體測八百米跑倒數第二,程司珩就在她補考的時候跟在她身後慢悠悠跑,邊跑還邊陰陽她跑得慢;程司珩考試偏科嚴重,英語從來沒及過格,檀頌就拿着英語書湊到他旁邊背單詞;甚至有的時候兩個人也會因為食堂最後一份陽春面而起争執……
所以當時她看見程司珩,内心是不大願意讓他送自己的,生怕這人以後拿這事兒取笑她。
但是内心的恐懼最後戰勝了那點兒微不足道的好勝心,她先低了頭,生怕程司珩跑了,緊緊攥住他的衣袖,求他送自己回家。
檀頌有些記不清當時程司珩的表情了,隐約記得他好像遲疑了一下,然後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特别勉強地把她送回了家。
……
檀頌看了眼時間,已經快四點半了,再不睡又要起來了,于是把腦海裡的畫面壓下去,強迫自己睡覺。
這一覺就睡到了第二天快九點半,她匆匆起床,用賓館送的一次性洗漱用具洗臉刷牙,然後下樓去前台退房。
賓館老闆是個中年男人,這會兒正窩在前台看财經新聞,檀頌等待他退押金的空檔掃了眼牆上懸挂的電視,恰好是一段靳司珩的采訪。
男人一身高級定制手工西裝,精緻到每根頭發絲都被精心打理過,舉手投足間矜貴無比。面對記者各種刁鑽的提問,他都表現得遊刃有餘,完全看不出當年在街邊,衆目睽睽下被一群小混混圍毆,頭被踩在爛泥裡的的窘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