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寒光掠過,落地後的李須韫一個後仰,目視帶毒的箭從上方飛過。
與之對立的人摸出一隻箭再次搭上弓,瞄準李須韫的膝蓋。
“莫不是老眼昏花?”彎腰拔起地上的毒箭,李須韫滿臉笑意的看向對面的人。
在那人怔愣之際,她拿着毒箭的手對準自己的心口,稍加用力,毒液便會侵入皮肉,頃刻間奪取鮮活的生命。
“……是你。”
來人莫名其妙的話,李須韫卻聽懂他的意思。
“怎麼?失望?”她褪去裝出來的乖巧恭敬,露出陰狠血腥的本色,“老東西,要殺就認真點,不殺就别招惹我。”
搓着箭身,感受指腹間光滑的觸感,李須韫懶洋洋地擡頭。
“你是最清楚不過,我不是什麼心慈手軟之輩。
閉着隻眼,捏住箭頭做了投擲的動作,“說吧,你家主子又讓你給我帶什麼話。”
“……”瘋子。
那人放下弓,複雜的眼眸緊緊望向吊兒郎當的人,“我聽不懂你胡言亂語,既然不是他,沒必要交談。”
若眼前是性格溫和的李須韫,他會果斷用箭廢了他的雙膝。可惜,來人是從屠殺谷底爬回來吃人的瘋子。
“老頭兒——”
許是那人眼底算計過于明顯,李須韫頓時沒了興緻。她動作輕柔,擲出的箭精準落入那人腳前。
欣賞他青白交替的臉,她闆着臉面帶疑惑,“我是在跟你商量?我給你臉了?”
“混賬!你怎麼能這麼跟我說話!”男人猛地轉身,眼眸充斥血色,氣得指向她的手直哆嗦。
他要另一個李須韫出來!
“你怎麼跟我說話?”
學他回了句,見他被噎的支支吾吾,眉眼輕擡,“風大俠,你隻是她的師父。于我,千刀萬剮之人都不為過。”
她永遠不會忘記,這身“好”功夫是如何練就,如何毀了她的。
“……你這隻寄居在我愛徒身體的邪蠱,有什麼資格出言不遜。”
聽到這話李須韫滿不在乎,饒有興味地轉着血刀,他想起愛耍賴翻牆去玩的徒弟,心中一片悔意。
與其要無人可敵的傀儡,不如堅持以懷柔控制人心。
“廢話說夠了?”
步行止于風大俠一步外,她雖然比他矮個頭,但風大俠卻有種被睥睨的錯覺。
“與你無話可,好自為之。”察覺不對,風大俠欲轉身離去。
倏地身後掌風襲來,他彎腰躲避,誰料李須韫是沖弓箭來的。
立即抽出腰間軟劍防禦,心底震驚她武功又精進不少,竟險些被她傷及。
“你不說,我來說。”她一指抵開面前的軟劍,無視劍刃割入指腹,緩緩勾起唇角,“我要送貴樓主一份大禮。”
“你要做——”
“噓!”
見風大俠要開口,李須韫不悅制止,心想真沒禮貌。
邪蠱又謀劃何事?風大俠盯緊“無意”落在他眼前的箭尖,眸光不善。
“啊——這月可真尖銳。”她仰頭看向遠在天邊的那抹彎月,說着不合時宜的話,伸手鉗制風大俠的雙臂。
掙脫的手臂響起骨裂聲,吃痛之際風大俠恨透這邪蠱了。
瘋子……真是越來越瘋,說胡話的次數根本數不過來。
不由得再次悔恨養人蠱的計劃,本想養出稱心如意,指哪打哪的殺器,沒曾想養出的蠱反咬一口主人。
“禮物來了。”
她輕飄飄的話語還未完全入耳,随着一聲驚天巨響炸開,風大俠隻覺得一震地動山搖。
地顫劇烈,若不是有她扶着,隻怕是早已跌在地上,狼狽不堪。
穩定後察覺周圍房屋沒被影響,心道倒是會算計。
随後眺望粉塵環繞最為嚴重之地,赫然是李須韫她們正午逃出的地城方位。
“你,你竟敢炸毀地城?”風大俠不可置信地看她,“你可知這一草一木,山川海河都為官家所有,你真是活不耐了!”
他也知是官家所有,可地城的主人又不是官家,自相矛盾,小人嘴臉。
嫌棄地松開他,李須韫上下打量着面露驚恐的人,逐漸剝離印象中的威嚴可靠。
“你們織樓密報不是稱我為瘋鬼嗎?這便是我回以貴樓的大禮。”
她挑眉道:“不知你那樓主還在不在裡邊,在的話……偌大座山為他做墳,也算表我一份心意。”
“……”真真是養出了一個徹徹底底的邪蠱!
風大俠不願與她多做糾纏,飛身踏上屋頂,着急前往地城。
“嗖嗖嗖——”
空中飛躍的身影忽的僵住,有些慌亂地在屋頂站穩。
左膝釘入一隻箭,被貫穿的右臂滴滴答答淌着血,風大俠捂着火辣辣的雙眼,含着滔天怒火強撐着離開。
放下弓,李須韫提上箭筒爬到二樓。
腳才站在廊上,聽見附近陸陸續續傳出的動靜,一扇扇窗戶泛起暖黃色。
這是遠占縣的人被突如其來的震響鬧醒的信号。
麻溜開門進屋,燃起燭火瞥了眼趴在窗台上的三哥。
“都看見了。”她說。
三哥點頭,“你鬧的動靜可真大。”
“行了,你過來有段時間,趕緊回去免得讓人察覺你不在。”李須韫開始趕人。
“知道。”他端着空碗告别,順手背起她搶來的弓箭,潛入後廚洗幹淨碗才走。
望了眼街上逐漸彙集的百姓,李須韫合上窗把張畢現枕邊的迷香膏收回,又拿清香膏解了藥效。
次日一早,張畢現是在刺眼的日光中恍醒的。
他撐床坐起,察覺門大開,屋内四周沒瞧見李須韫。
人呢?這是入賊了?
神智未回籠的人檢查了自己的行李,沒有丢失。
簡單洗漱下樓,撞見端着一托飲子的夥計。腳步一轉随其後,不出所料看見一堆碗後的人。
“起了?”李須韫接過一碗飲子正要喝,忽然一頓看向點菜的張畢現,“我好像忘記關門了,你沒丢東西吧?”
“沒有,”他看着精氣不足的人,猶豫幾許還是問出來,“晚上沒休息好?”
他真正想問的,是昨晚上你沒睡床嗎?
他能看出床上隻有他一人休息過的痕迹,莫不是他不習慣與别人同睡一床?
望着眼前清秀俊逸的小郎君,張畢現覺得應當是了。
風卷一般解決完所有飲子,她捂着肚子一臉難言。
沖他揮手,“你慢慢吃,我去歇一會兒。要出城,記得喊我。”
說完頭也不回上樓,留張畢現一人不解。
回到屋裡,李須韫三兩下解了外袍幞頭,甩開鞋,掀開被,躺在床上入眠,絲毫不在意床榻上還有另一人留下的溫度。
在吃飯時已知曉昨晚地城坍塌的事,張畢現思緒翻滾,食不知味的吃完當即往城門去。
到城門肉眼可見圍着官差,面對要出城的人,擺手讓他們回去。
打聽了下,他才知道今日城門不開,明早才恢複通行。
記起李須韫的話,張畢現知曉他猜到他要出城,當即趕回店裡。
推開屋門,卻見躺床熟睡的人,倒是不好打擾他的美夢了。
當下耐着性子看起他昨夜的畫本,打算等人睡醒再談。
不厚的畫本沒一會兒就翻完,張畢見無事可做,倒起茶水一點一點喝着。
望着在陽光下懸浮的粉塵,他硬生生熬過半個時辰。
心不在焉拿着茶碗,一不留神脫手跌落在桌,發出好一陣噼裡啪啦的聲響。
慌忙摁住擺動的茶碗,提着心看向床上。等了一會兒,像是确認李須韫沒醒才松了口氣。
也就是在這時,早已醒來的李須韫一個鯉魚打挺坐起,身子一轉死盯張畢現,恨不得吃了他似的。
張畢現:“……”他要殺了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