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葉子愣了下,随即笑眯眯歪頭,與她頭抵頭,喚道:“家人...”
五裡路很快走完。
千段二人手中的龜殼登時發出紅光,沉悶的聲音傳出:“餘額不足,注意離場。”
小葉子捉住千秋爾的手,掏出一捧靈石,大方地全部遞來,眨眼道:“快、快去充!”
阿絕失笑,卻也沒阻攔娘子如此揮灑錢。
“小葉子,多謝你的心意,但我要回家打盹啦。”千秋爾打個哈欠,笑眯眯推回靈石。
小葉子癟嘴,淚水吧嗒落,悶聲嗚咽:“家人...”
阿絕從後抱住小葉子,滿臉心疼:“娘子難過,為夫就難捱。”
小葉子拍拍他的臉,仍是語調稚拙:“阿絕,不難過!”又珍重一握千秋爾的手,“你——”
“打盹去吧!”
“噗哈哈...”
一時間,阿絕與千秋爾皆被逗笑。
“娘子太可愛了。”阿絕倒在她肩頭,眼眸深情,語氣難掩的甜膩。
千秋爾擡手抹眼角細淚,也笑得止不住:“好好好。多謝小葉子。”
小葉子仰臉笑笑,丢下一句:“有緣再相逢!”
便轉身瞧比賽去了。
阿絕,卻沒随她離去。
他站在原地,目光一刻不從小葉子身上離開,語氣怅惘,苦笑道:“姑娘瞧出她的病症了吧。”
千秋爾也不奇怪這人看出她是女扮男裝,畢竟...
她緊盯男人的側臉,手指下意識按上鈴铛。
這是個修為莫測的強者。
不僅他,就連呆傻的小葉子——
修為也極其高深。
“她為何神魂受損?”千秋爾聲線很低,隐隐有怒氣。
阿絕眉骨輕擡,啞笑搖頭,這才轉眸看來一眼。
那雙細長柳葉眼,溫柔也涼薄,半垂着有絲危險地睨過來:“姑娘竟懷疑是我傷了自己娘子麼?”
段淩霄見狀,默不動聲走向千秋爾身後,俊目冷厲,盯向他。
阿絕悄然牽了下唇。
這一人一妖...倒頗像他與葉子的最初。
千秋爾雙眉緊蹙,眉宇間似燃着無形的火焰,直直盯着他:“因為她的元神被人整齊切去一角!”
以葉子這般高的修為,加之靈貓族精湛的藥術,攻防兼備,誰人能輕易傷她元神,還如此精準切削?!
枕邊人才更有機會。
阿絕目光顫晃,隐現激動,他微躬身,抱拳道:
“首先,我感念姑娘為小葉子動氣,不枉她隻因你為同族,便喚家人。”
“但。”
阿絕轉過臉,望向不遠處的小葉子,極是苦澀道,“她的病症,乃是...自己親為。”
千秋爾瞳仁皺縮:“怎麼可能,她為何如此?”
“還請姑娘原諒。”阿絕垂眼,嗓音幾度悶澀,“娘子反複囑托我,勿要詳述此事。”
“我隻能告訴姑娘,她...是為了救人。”
不知為何。
千秋爾信了。
冥冥中,她感覺這個失神的癡傻女子,會做此事。
“姑娘一眼便可看出她的病症...”阿絕沉寂片刻,垂眸望地面,問,“姑娘可有法子...治好她?”
他并沒看她。
許是經過多次失望了吧。
千秋爾想。
久沒等來回話,阿絕緩緩擡眸。
夜色幽光裡,千秋爾側臉清白,她望向那純稚無暇的同族女子,眸色哀矜。
輕輕道:“...沒。”
-
“你怎麼了?”
食肆内,段淩霄微挑眉,望向對面的人。
那晚後,兩人淩晨趕路離去後,這兩日,千秋爾皆是迷瞪晃神的樣子。
正如此刻,她手捧最愛的燒雞,還睫毛半垂,眼神飄忽地出神。
“正...”
她唇瓣一碰,發出迷糊聲音。
段淩霄微側頭,斂眉去聽。
“正神安元,再以靈為線縫魂呢...”
段淩霄睫毛輕顫,坐正身子,星眸輕淺落向她,帶點不自知的欣賞。
她還在想法救治那名萍水相逢的女子。
“千秋爾,粥可要涼了啊。”段淩霄出聲提醒,清冷的嗓音柔和下來,尾音微揚,透着股濃郁的親昵。
這讓他感到被自己嘴唇燙了下,握拳抵唇,皺着眉有些懊惱。
他...怎會有這種語氣。
“哦...”好在千秋爾并沒留神這點異樣,動動腮幫,捧起面前的香米粥。
段淩霄瞧她這副模樣,唇線再度不自覺上揚。
那冰清毓秀的少年,此刻,黑眸融雪,淺笑流過鋒利眼角,竟有些靜好的憨然。
“若無意外,再十日的路程,便可到金陵了。”他道。
千秋爾咕噜噜喝粥,搖頭道:“這話不興說。”
“...哪句?”
千秋爾放下粥碗,滿足地舔舔嘴角,道:“若無意外,就會有意外。”
“...你這話才不興說吧。”段淩霄拿眼角掃她一眼,撇嘴道。
他這樣倒有幾分孩子氣。
千秋爾不由一樂,雙手交叉支着下颌,燦盈盈的眸子瞧他,眼角一彎,兩輪清甜月牙,吐字有些黏:“恩公跟我吵嘴啊。”
“...哈,”他肩膀極輕地聳了下,下颌小幅别過去,“我為何跟個不經世的小妖怪吵嘴。”
“噗嗤。”
千秋爾笑出聲,左手掐腰,右手輕拍桌角。
段淩霄抱手靠向椅背,威脅似的壓低眉眼,冷幽幽盯她。
“你笑什麼?”
“笑,哈哈,笑我自己...”千秋爾連拍數下桌角,拉出喘不上氣的顫巍巍氣聲,“我、我不經世。”
天姥姥啊,她個八百歲的妖怪,被人間二十的少年,說。
不經世。
瞧她笑得直不起身,段淩霄臉色青了又青,俯身湊近桌面,咬牙低低道:“不、準、笑、了。”
“遵、哈哈...”千秋爾擡手擦眼角淚花,掀動笑盈盈的眼看他,“遵命。”
段淩霄目光微滞。
燭光下,她喜眉笑眼,神采靈動,莫名有種紅塵煙火盛放之感。
“你兩個孽障竟在此處!”
遽然,平地一聲怒吼,打斷閑日悠悠的氛圍。
-
夜色清寒,兩人牽手走過林間。
“娘子,可是冷了?”他蜷起指尖,摸過相握的手心,柔聲問。
女子略帶鼻音的“嗯”了聲,眼眸清潤,好奇地盯頭頂枝桠間的碎月,懵懂開口。
“阿絕,他們為何不回家,卻趴在那上面?”
阿絕眉眼不動,自儲物戒中取出碧落色披風,仔細地為她穿好。
“小葉子,夜裡寒,莫要着涼。”
他再次牽起她的手,向前走去。
小葉子仍仰頸望向上方,雪色貓耳晃動:“阿絕,我們走,他們就跟着走诶。”
“嗯。”男人淡淡應聲,還是無甚情緒。
終于,暗處隐藏的人忍不住了,嗖嗖跳下高樹枝頭,落了一圈,圍住二人。
為首的道:“還請二位随我等走一趟。”
阿絕眼皮微垂,涼聲問:“為何?”
“本堂正緝拿一隻作惡靈貓,需兩位配合審問...”
“與我們無關。”阿絕瞳仁閃了下,卻沒說更多,牽着娘子朝前走去。
包圍圈霎時收緊,衆弟子抽劍露出寒光:“勞煩配合,不然...”
尾音戛然而止。
一刹那,方才站于地面的數人,頃刻化作飄塵,原地消散。
小葉子顫了下,閉眼:“不要血...”
“嗯...”阿絕松開袖中施術的手指,抱住她,輕拍脊背安撫道,“沒有血。”
都。
成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