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風徐涼,心,更涼。
“哈哈哈哈!”馮通手指千秋爾,狂聲嘲笑,“這就是你那情哥哥?好個大難臨頭各自飛!”
金光囚陣内,那蓬頭垢面的女子,額間兩道嫣紅的撞痕,聞言,她雙眼彎彎,眼神纏綿投向滿地落花。
雙頭一歪,癡迷慨歎道:“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逃跑都這般風度翩翩!”
噫。
在場不分敵友,兩男皆是抖了抖。
“馮堂主,敢問于我正一堂地界這般大動幹戈,是欲作甚?”
這時,卻聽空中傳來喝聲。
馮通神情微變,瞬間想到:他方才一心制敵,忘卻九州盟規不允許...
而千秋爾卻覺這聲音耳熟。
雖在淩厲質問,但難掩吳語清軟。
很快,聲音的主人出現了。
碧青色光芒穿雲,及至衆人不遠處,緩緩降落。
女子身姿娉婷,着淺灰色對襟弟子服,腳下黃銅師刀随她落地而縮小,挂上腰間,叮啷作響。
瞧見是個女子,馮通那點僅有的後怕也沒了,輕蔑問道:“你是哪個?”
夜色裡,女子字音清晰、利落:“晚輩正一堂治巡隊,鐘靈。”
“治巡隊...”馮通渾濁的眼上下打量鐘靈,從胸腔深處嗤出譏笑,“治巡隊是沒人了嗎?”
鐘靈細眉輕蹙。
千秋爾扒住欄杆,指向地面橫七豎八的屍體,口吻天真響亮:“我不知她們有沒有人,但你的人死的差不多啦!”
“你這妖畜!”馮通橫眉,大步沖上前。
“前輩!”鐘靈疾速移步,攔在囚牢前。
馮通瞪大眼,怒目橫去:“怎麼,你也要跟那綠頭龜小子學,護着這妖畜?”
“呸!你這人畜!”千秋爾一個精準的口水遠射,落向他瞪大的左眼,又回頭扯段淩霄衣袖,“恩公你也來吐他!”
段淩霄肘臂一甩,冷然掙開她的手,抱劍側過身。
千秋爾小碎步颠過去,手遮嘴唇輕聲道:“恩公,你莫要生氣,我與小僵沒關系的。”
“你們就算有關系,又與我何幹?”段淩霄側目低眉,吐字遲重,說完最後一字冷厭地扭過頭。
千秋爾呆站原地。
她神情怅惘,睫毛靜止半懸,帶着種空無的失落感。
段淩霄眉頭微皺,不禁疑惑自己是否語氣太重,卻見面前的小妖擡起手,徐徐地,那素白纖細的手,最終——
覆上肚皮。
與你何幹...
你何幹...
何幹...
幹...
叮!
千秋爾含吸嘴皮,柔軟的睫毛低垂望向肚子,咽了咽口水,仰頭笑盈盈提議:“恩公,等我們出去後,就去吃小魚幹吧?”
“.......”段淩霄本是無語,但那亮晶晶的眼神投來,他隻覺眼皮一陣清涼,漣漪泛到嘴角,竟笑了起來。
好,這下他改對自己無語,忙移開視線,沉默背過身。
片刻,摁了摁眉骨,發出低悶的一聲:“嗯。”
“死到臨頭,還在這蜜裡調油!”馮通見狀怒喝,右手一擡,欲施術——
“前輩!”鐘靈右跨一步,正正擋住。
夜風裡,鐘靈面龐溫婉,身姿纖瘦,然那眉宇間是一派不可忽視的浩然正氣,雙眼沉靜而堅定。
她直迎着馮通眸中的怒氣與鄙夷,輕啟唇:“前輩既為前輩,更該明白盟規第三十三條:不可越界擒人,凡事需報當地天師府。”
馮通滿不在乎,語氣輕慢:“我已與你家堂主說過,他給了我緝拿令。”
“那煩請前輩出示緝拿令。”
這緝拿令正是鐘靈親手書寫的,她清晰記得堂主隻給馮通兩日的許可。
畢竟是自家地盤,交情再好,也不能讓對方擁有随意緝拿的權利。
果然,馮通一聽,眼神飄忽。
“前輩?”鐘靈清聲喚。
馮通沉默片刻,緩聲開腔:“緝拿令我...”
“你該不會說落在家吧?”千秋爾臉頰貼向欄杆,睜圓了眼問道。
馮通一見她那無辜表情,就氣得牙癢癢,怒道:“緝拿令我确實落在客棧了!”
“無妨,我替你找來啦。”千秋爾握欄杆的手松開,捧起一紙信件。
正是馮通與鶴商寒作戰時,漫天狂風席卷,從他袖中掉落,被千秋爾用貓尾勾來的。
馮通臉色黑如鍋底。
他來此需頻繁出示緝拿令,這才圖方便塞袖口的。
“鐘天師,您請過目!”千秋爾展開信件,從後雙手捧給鐘靈。
鐘靈淡一颔首,接過看了眼,不出所料道:“前輩期限超過。”
“住嘴!”馮通面色脹紅,暴喝,“我與你家堂主感情甚笃,超過一二日又如何!怎就被你個小輩定為違反盟規了!”
鐘靈不曾想他如此蠻橫。
她原是按例在附近巡查,見此處施法天象太過顯目,這才趕來。
對,施法天象!
鐘靈道:“新則規定,凡天師施術引雷...引雷...”
馮通心中焦躁,表面更蠻橫:“引雷什麼?!”
鐘靈記憶力一向不夠好,平素讀書翻卷均需反複誦讀熟記,但這新則上月才出,她還沒倒背如流呢。
“新則第五十二條。”突然,身後響起少年清冽冷靜的嗓音,“凡天師施術引雷,結界布設至少須庇護方圓五十裡,若範圍内有村落,雷術須低于玄級。”
段淩霄瞳色深沉,盯視馮通繼續道,“這前方三十裡處便有一村落,你非但無設結界,還引了地級雷術。”
天師請雷,分天地玄黃四級,其中天級最高,其餘逐次降低。
鐘靈聞聲回眸,與段淩霄視線交觸一瞬,後者冷淡别過臉。
他自鐘靈現身,便暗中觀察,見她确實不畏馮通威吓,也不護那腌臜的宗門關系,這才稍有改觀。
“正是如此。”鐘靈直直注視馮通,“前輩已犯兩條盟規,便随我走一趟吧。”
“你知曉甚?這兩人死有餘辜,我乃為民除害!”馮通喝道,“他們狼狽為奸,屠我半堂,又虐殺我兒!”
“呸,要想為民除害,你早一把劍抹脖子了。”千秋爾食指劃過頸項,頂着嗓子喊出至亮的聲調,“哈哈,兩人就能屠你半堂啊!我看改名無能堂好了!還有你那小兒一副心腸通直腸,惡爛得不行,實屬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