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着笑着，她又想起了姜華把自己狠狠推到櫃子上，把自己的額頭撞出鮮血，然後不顧自己死活走掉的劇痛。

她年輕時，可一直是人群中最活力四射、耀眼放光的姑娘呢。

但是這些年來，随着年華老去，她的幽默生動，她的蕙質蘭心，她的秀外慧中，早已被姜華給折損殆盡，就像褪盡了光澤的珍珠，變成了博物館裡的那些魚骨化石，被深埋在地底的幽暗，給煉成了帶着死氣的黃色。

小優是他有過的所有情人裡，最通情達理，善解人意的那個，而現在，他終于有點體會到了凡人所說的，為情所困的痛苦。

“不不不，小優，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吳青緊張了起來。

他每次在被别人誤解時，總是這樣拙劣地挽回着自己，争辯着原本并無惡意和中傷的本意。

他面對着白玉貞解釋時，是這樣拙劣；面對着凡人們解釋時，也是這樣拙劣。

白玉貞隻會給自己白眼，然後再耐心地教他，應該怎麼說話，不應該怎麼說話。

而凡人們，大多數人，并不會像小優這樣有耐心，有一顆寬厚博大的心，是用一顆真心，去寬容理解青蛇那些背後不容易被看出來的、不顯現出來的善良本意。

吳青總是禍從口出，所以，在一般情況下，凡人們，也特别是包括他以前的衆多情人們，總是會跟他結成仇人般的關系。

隻因青蛇的一句話，一個人，就可以說翻臉，就翻臉。

徒留青蛇在一旁莫名其妙，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不清楚他們面對着自己，怎麼最後老是會發瘋。

凡人對待青蛇的态度可真是千變萬化，一時符合心意便可以好到天上，一時沮喪失落也可以歇斯底裡。

人類的那些陰晴不定，那些遊離不定，那些遊思妄想，每每也會讓青蛇抓狂。

隻有小優，到目前為止，還從來沒跟自己發生過任何的不和睦。

她是真地，會用一種與衆不同的眼光，去看待自身，看待青蛇，看待他人。

青蛇覺得小優身上，似乎有種包容，和超脫。

“哈哈哈，沒關系的，我知道你說那句話是開玩笑呢，看你緊張地。……..吳青，你說那隻小貓，我們該怎麼辦？”

小優摸摸吳青的腦袋，松了他，轉身又去抱起了小白貓，貼近在嘴邊聞了聞。

變成小白貓的白玉貞，渾身散發着貓咪那類似曬了太陽的被子的溫暖味道。

“它看上去好像是睡着了。看來，我明天需要出門要給它買貓糧和貓砂之類的東西了。”

“哦，不用不用。………這隻小野貓偷偷跟我好久了，它從來不吃貓糧，也不吃我喂的任何食物，白天會在外面遊逛，自己出去找吃的。”

青蛇知道白蛇的體力恢複急不得，而且把他的哥哥變成小貓，也不影響哥哥的休養生息，因此，也算不上是個馊主意。

而且，他總覺得，小優不能跟白蛇，兩個人以真人的狀态見面。

他腦袋裡一個聲音，頑固地告訴着自己：他們兩個，就是不能面對面。

這還因為，他都活了1500年了，什麼樣的人沒見過？還有什麼樣的人，沒睡過？

而青蛇現在終于第一次，在一個凡人身上，體會到了一種無法言喻的溫暖。

這是一種，就連哥哥也不曾給予過自己的溫暖。

因而，他很珍惜小優，不想讓變成人的哥哥，去破壞自己和小優之間這種流動着的溫暖氛圍。

這種溫暖，沒有抱怨，沒有計算，沒有條件。

這種溫暖，隻是靜靜地，穩穩地，就像是春日陽光，海邊微風，山頂雪峰，在那兒，就是在那兒，看上去，是不會消失的樣子。

吳青現在還不知道，這就是情。

而白玉貞，其實，還沒體會到情。

時至今日，白蛇依然固執地以為，自己和許仙之間，就算是真愛，算是情了。

可白蛇體會到的，隻是許仙對他永無止境的要求，以及對他索求無度的欲望。

隻有無情的吳青，今日，體會到了情，而不自知。

妖精的慧根，跟凡人，根本不是一個量級的。

讓妖精領悟凡人天生就自帶的七情六欲，果然是難為他們了，是需要以百年、千年、萬年的時間，來慢慢體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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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吧，那我就不用擔心這個小可愛的飲食問題了，隻給它買一個貓窩就得了。”

小優輕輕捋着白玉貞的貓毛，唇邊揚起一抹柔情的微笑，這令她本來憂傷的表情，因為一隻可愛的貓咪，緩和了好多。

卸了妝的小優，雖然顔色寡淡，可還是有着氣質和韻味的。

青蛇覺得，她那發自内心深處的笑，令她看起來真自然，真美。

比起那些他已見慣了的、假惺惺的、叽叽喳喳的20歲小姑娘們，美多了。

就那麼一瞬間，青蛇看到了小優終于好轉過來的精神狀态，竟然忽然有種——讓自己的哥哥就那麼永遠保持着小白貓狀态，陪着小優能讓她一直都這麼開心的想法。

青蛇知道小優定會好好待他的哥哥。

他很放心，也很信任她，将自己和哥哥，都交給小優來照顧。

畢竟，他目前，根本是無處可去，而他現在最信任的人類，就隻有小優了。

小優叮囑看着青蛇在臨睡前喝下了一杯水，像是一個關心自己孩子身體健康的好母親。

可遺憾的是，小優終生無法受孕——這也是，當初姜華抛棄小優，出去沾花惹草的，一個絕佳借口。

難道不可以人工受孕？不可以去美國進行早已市場和商業化的借腹産子嗎？

男人，終結自己的愛與責任，隻需一個借口，而已。

就像，凡人，對着青蛇發難，也僅需一句話，而已。

可悲，可歎，亦可氣；然，無奈。

小優多想知道，有一個孩子可以讓自己去疼愛的感受。

若是她也能有一個孩子，也會跟吳青的年紀一般大了吧？

沉默無聲處，日常相處間，小優和青蛇對彼此溫柔，舉手投足的相互關愛，讓兩個人都如沐春風。

青蛇，縱然不懂情，卻因為着自己的真，被小優帶出了心内最真的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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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優将吳青安排睡到了另外一間卧室的一張大床上，自己也安歇去了。

吳青望着落地窗外面那雨後天晴、從雲層中冒出了半個身子的半圓月亮，月光像一層白霜，明亮地鋪滿了大地，射進了那對擅長夜行的蛇妖眼眸。

青蛇在胸前抱着小白貓，用手指撫摸着貓咪的長毛。

小貓被月光照得格外雪白。

青蛇淺吻着白貓，嘴裡輕輕地說：

“哥哥，我們施雨的法力，現在已經消退了，你看，連月亮都出來了。”

“.........明天你就會醒過來的，别怪我……把你變成一隻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