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情況吧。那個……哎,是不是你做了什麼,那個金董事長才會出事的?” 小錢悄悄地拉住吳青,壓低聲音問。
“你這麼覺得? ”
“不然呢你那天晚上生氣地說我應該告訴你,還煞有介事地說你可以幫得上忙。結果幾天後呢,金董事就自殺死了。你說是不是太巧了?你要跟我說實話…….”
“是。” 吳青的腦海裡還在回響着剛才那個橋上老頭子的話,他挺直了胸膛,清了清嗓子後說。
“真地?!” 小錢目瞪口呆,看着吳青,表情木然。
半晌,他皺起眉頭,攥着吳青的手,十分感慨地說:“哎,那可真是感謝你啊。我就不問你怎麼做到的了,隻能謝謝你!他真地害死了好多人啊,可見蒼天有眼,就問繞過誰,這也算是報應吧。”
“你就不好奇,我是用了什麼方法嗎?”
“什麼方法?我不敢問……..你不知道,因為這副事情,我沒少被别人恐吓,也不知道是網友,還是不是公司裡的人,半夜經常有人來敲我的門。可白天記者該來過的,早都來過了,還有誰會在半夜敲門啊?每天吓得我都不敢睡覺。”
“還有騷擾電話,天天打爆了我的手機,陌生短信裡還威脅說要殺我全家的人……說什麼的人,收到什麼信息的都有。跟警局反饋,警察也管不了。我這搬家,也是被逼無奈,現在都換了5、6張電話卡了。我們一家人現在收到了撫恤金,雖然金額不是很多,隻能撐一時,就已經滿足了。不想過多牽扯進去了,再也消受不起了。”
“我懂,你現在是隻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的漩渦,回家陪嶽父安心養病吧?” 吳青明白,這又是一樁人生在世的無奈。
“對啊。還有啊,王姐她人真地太好了,刀子嘴豆腐心。最後我一連補給給她六個月的房租,可她連看都不看,根本就沒收。”
“是啊,她真地很好。對了,要我幫忙搬家嗎? ”
“不用不用,你看我也沒啥大件東西,就是些日用品,有的已經搬到車上了。 ”
吳青用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幫小錢一起整理着房間裡的東西。
該賣的,該丢的,該捆起來的,該裝箱裡的,該塞到塑料袋中的,一一分成了若幹堆。
小錢的媳婦兒也在,她長着一張圓圓的臉,笑起來酒窩很深,面善,安靜腼腆,說話不多。
吳青從她,就大緻判斷地出來,小錢那生病的嶽丈,也會是個老實巴交的人。
他覺得在自己等待白蛇這荒唐度過的1000年裡,總算是幹了一件好事吧。
她先偷偷地看了一眼吳青,又偷偷地湊在丈夫的耳邊,臉紅地說,說她丈夫的這個鄰居,長得真是好看!
“吳青,我媳婦兒說你長得很帥呢!” 小錢笑哈哈地沖搬着東西的吳青喊着。
“是嗎?我聽這個耳朵聽得都起繭了,能不能說點别的花樣? ” 吳青也爽朗地開着玩笑。
“哈哈哈,你小子,可别想占我媳婦兒的便宜哦。”
“你媳婦兒才看不上我呢,我再帥,在她眼裡,也沒有你帥。不信你問你媳婦兒…….”
“嘿,我說你小子,可真會耍貧嘴!” 小錢從吳青手裡接過東西,再轉手遞給他自己的媳婦。
“人家不僅長得帥,還說過你了,老公。” 小錢的媳婦站在貨車裡抿嘴笑。
小錢和他媳婦對望了一下,然後他們三個人都不約而同,哈哈大笑了起來。
----------------------------------------------------------------------------------------------
也許是受白蛇影響吧,青蛇對自己的要求,也變得太高了。
就算青蛇并不是在1000年間,隻做過這一件好事,而是經常隔三差五地幫别人。
幫别人也養成了一種下意識的舉動,他仍然覺得自己不夠好。
畢竟,他雖然會去助人為樂,卻也會去吃人。
之前,對于青蛇來說,做好事,是總沒道理可講的客觀要求,也是被白蛇強行灌輸到他的腦海裡的一份理念。
可後來,當他善事做多了,反而慢慢體會出來了其中的意味。就不是為了做好事,而去做好事了。
青蛇真喜歡能跟小錢這樣的人類,在一起相處的感覺。
他現在幫着小錢,付出了真心,收獲的,卻也是對方的真心,和成倍的快樂。
雖然有的時候,青蛇幫别人,也付出了真心,卻不一定換來别人的感激和真心,甚至換來了别人的惡意和傷害,他依然感覺得到開心,雖然裡面往往會夾帶着厭惡憎恨和忿忿不平。
但那個時候,青蛇也不會過多地難過——誰讓他不爽了,他就可以直接吃掉人家。
因此,當青蛇的好意被踐踏、被辜負時,對方下一秒就消失在了世上,也是經常發生的事情。
吃掉害他的陌生人,吃掉傷他的情人,包括偶爾吃掉一些素不相識的人,讓青蛇時刻活得都有罪惡感。
雖有罪惡感,可他卻不願管束自己,依然故我。
吳青知道,自己的這些行徑,在白蛇眼裡,就會是低等,就會是下流。
吳青不曉得恢複人形、或者蛇身的白玉貞,現在又在哪裡。
吳青經常會覺得,沒有白蛇的日子裡,自己已看膩了世間萬物。
5000年歲月是無情的,若心急修仙,這點時間裡,匆匆忙忙地拼湊道行,妄圖升仙,壓力巨大。
沒有多少妖精,能抵擋得住5000年天譴之大篩選的。
那些凡是成了仙的,那都是品行和修行都萬裡挑一的,他們都是一等一的專注、無欲、靜心、守戒、堅忍、頑強。
那些能成了仙的妖精們,絕不會像自己這般不認真、無追求、四處吃人、還天天十分憊懶、有一搭沒一搭地修煉;當然,也不會像白蛇中途出這種因為跟凡人生出孩子、而遭佛祖懲罰的幺蛾子,被白白浪費了1000年的道行的愚蠢行為。
這并不是說自己和白蛇,已毫無修仙成功的勝算。
而是說,白蛇和青蛇修仙成功的概率,可以說是——
機會極微小渺茫。
除非,他們各自在接下來的3000年和3500年的時光裡,各自心無旁骛地修行。
沒有娛樂,沒有閑暇,沒有日夜地修煉,似乎還有幾分可能。
否則,仙門緊閉。
----------------------------------------------------------------------------------------------
吳青送走了小錢以後,沒有選擇坐車,而是步行回到了小優的住處。
吳青心裡有數,小優既然不一定今晚會回家,也不讓他在家等着,他就很聽小優的話,選擇慢悠悠地走回家,也無妨。
孤獨地面對着殘照的夕陽,吳青在草木葳蕤的路邊,任性地踢飛着撲面而來的蚊子蒼蠅和蟋蟀螞蚱。
他一路吃着小昆蟲,一路走,還一路想着。
青蛇打算,再見到白玉貞,定要跟他讨論這個事關兩人前路的關鍵問題。
可是,吳青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開口。
估計一開口,兩個人就會被各自積壓了千年的不滿,給雙雙嗆傷吧?
吳青真不希望出現這樣的景象。
等到他步行回家,夜色已幽深如缁衣,泳池也靜得像一潭死水。
水上,倒映着樹木的參差,一顆一顆鑽石構成的銀河,也落在了樹影之上。
今夜無月,無雲,無風。
隻有垂落的滿天繁星,閃啊閃,随着人呼吸的節奏閃啊閃。
詩人都願意形容繁星是一顆顆的鑽石。
隻不過,鑽石可以戴在手上,星星卻隻有在死後,才能到達。
現在小優的眼前,都是繁星點點,有些很亮,有些很暗,相聚遙遠,卻相互閃爍。
而這,是她生前看到的最後一幕。
她的頭發散亂地鋪滿了地面,生命力順着她的發絲,向着四面八方,傾瀉着流走。
不複歸還,更無去處。
女人的面容安詳,她睜着眼,極目遠眺,看到了宇宙高處的深空,收納着最後來自繁星的微光。
“我要去往群星璀璨的地方了,白玉貞。”
小優說。
白玉貞看着她吐出了最後一口氣。
在他的臉上,披挂着一簾來自銀河的眼淚,綿延如瀑,徑自奔湧。
那眼淚在黑夜裡不知為何卻白耀地刺痛視野,是白蛇未見過的、似雪地的針芒。
肝腸寸斷,心如刀剜,都隻是膚淺的修辭罷了。
就連與許仙分開,被壓入雷峰塔之下,都沒讓白玉貞這般錐心刺骨地痛過。
小優,白玉貞和許仙的孩子。
終于在輪回了一千年以後,魂歸繁星,魄回萬物。
就好似,從未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