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貧困悲慘到一定程度上的人,竟然還會有心情追求娛樂。
凡人的終極娛樂,就是我很慘,但你别來同情我,隻要當我看着别人被折磨地比自己更凄慘,我就能笑得出來。
就像宦官總喜歡去折磨那些優伶粉頭一樣。
就像流氓總享受去欺負那些孤兒寡母一樣。
就像老鸨總偏愛去揀選那些低賤處子一樣。
……..
小賈的父母根據同學的叙述,很快就帶着軍中的關系,出動了三百人馬,前來搜山了。
終于在一個山洞裡,找到了□□、傷口可怕、面目全非的賈小爺。
他的父母發現他時,他的嘴裡,正在啃着不知是什麼動物的肉幹,神智盡失,隻會幹嚎,無法說出完整的詞語。
他還瘋狂地用削尖的樹枝四處揮動着,令所有人都無法近身。
這下子,賈小爺可真地實現自己的想象了:他已然變成了無人可敵的酋長。
況且,衆人還未靠近,就有一股惡臭襲來,就連帶頭找人的軍官,都忍不住拿出手帕,當着賈小爺父母的面,捂住了鼻子。
而賈小爺的媽,見此形狀,吓得當場暈了下去,瞬間就不省人事了。
而她剛被軍官用溴鹽熏醒了過來,就開始捂着胸口,淚如破口河堤一樣地痛哭不止。就連林中的鳥,都不忍聽,忽啦啦地走了。
從來都是,兒疼在身,母疼在心。
後來帶回到醫院檢查,發現賈小爺的後腦,曾多處被重物襲擊過,且有不可逆的永久損傷。
而他的生命力,可真是夠頑強的:在腦部又嚴重損毀的情況下,卻偏偏靠着他自己意志裡那股子不滅的不服輸的勁兒,給硬撐着活下來了。
但,若不是因為那股子不服輸的逞強,他便不會去追野豬。
若,不去追野豬,也就不會遇上那些土匪,也就不會被綁回村子裡,也就不會變瘋........
敗在此,成也在此。
是福,是禍?
相依,相存。
由于賈小爺來自書宦人家、世家大族,也幸好他的祖上五代基業和福澤的蔭庇,才幸免于後半生繼續遭罪的可能。
族譜上,本來是該有他正經大名編撰在冊的。
可自從他瘋了以後,他家族裡的人聚在一起商讨,達成了一緻協議,為了補償他被整族人除名的負罪感,再加上大家都很同情可憐這個瘋了小爺的悲慘遭遇,就用家族基金,一直持續不斷地供養着他。
大家都認定,如果當年,他身上沒有發生這出意外,那麼,還是正常人的賈小爺,也肯定會是光耀門楣的青年才俊之一。
大家族裡的人,都會因為這樣的飛來橫禍而格外替他惋惜。大家都相信,至少,賈小爺要是能如常生活,會如同他的親兄弟們一樣優秀。
畢竟,發生這樣的事情,誰都不想。
也許,人生,就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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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十年裡,原來最關心他的親友,都已先後過世。不過,逢年過節時,依舊可稱得上熱鬧呢。
不光是一些血緣較近的人,有些旁枝遠親,大家輪流拜訪,安排了時間表,保證了每個節日,都會有人過來看他。
從他往下數兩輩或三輩的晚輩們,很多人不僅不會因為家長們口耳相傳的久遠故事而害怕他,反而将他認成了一個有傳奇經曆的老爺爺。
雖然是個老瘋子,可那些小輩們,都反常地,會很喜歡他。
他那些奇怪的言語和行為,在混亂中卻也有着有趣的邏輯。
是因為他雖然說不什麼完整的人話,終生都活在幻覺和假象裡,卻天然地特别喜歡親近小孩子。
雖然他經常大聲嚷叫着什麼“野豬”、“野豬”、“明珍”、“明珍”之類的詞語。
見了男孩子,他就叫“野豬”。
見了小姑娘,他就叫“明珍”。
也不管人家是5歲,還是15歲,隻要他看見自己喜歡的孩子們,賈老爺都歡喜地要命。
不管是誰來了,賈老爺都會像個兒童一樣拍着雙手,大笑着叫。
而孩子們也能注意到老頭子的額頭上,那個一直消不下去的鼓包,有些膽大的孩子,還會上前去摸一摸那個軟軟的鼓包。
連小護士都喜歡調皮,開玩笑地說:“賈老爺頭上這個鼓包裡,盛着的可都是整個醫院病人的吉兆呢。”
醫生和護士們都可迷信着呢:隻要賈老爺頭上這個鼓包還在,醫院裡的病人,就會一直平安無事下去。
還有他那被敲打地有點歪的後腦勺,從某個角度看去,真地就像個長歪了的冬瓜。
而賈老爺他的人呢,平日裡也無非總是在瘋瘋癫癫和口角流涎這兩種狀态之間搖擺不定,看上去不過就是有點躁郁加妄想症罷了。
隻要按時吃了藥,賈老爺就會安靜乖順地像隻孵蛋的母雞,坐在陽光下的草坪上,曬着太陽,歪倒在輪椅上,睡得安穩。
護士們對于這位病人的禁忌一清二楚不過了——就是一定要切記,千萬不能将他的輪椅,推到大樹底下,甚至,連接近都不可以。
隻要一推着他跑到樹底下,哪怕距離還有兩三米遠,賈老爺就會開始大呼小叫、手舞足蹈起來。
大樹,會刺激得他犯病。
那時候,就算來上4個身高185、人高馬大的壯漢,都不一定會拉得住犯病的賈老爺。
而且,賈老爺在犯病時還有一個很可怕的表現。
“我要吃蛇!給我吃蛇肉!!”
當年,那些挂在山洞裡被風幹的肉,其實就是無毒蛇的蛇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