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音大士,您是說,我,我要死到臨頭了麼?”
那時候的白玉貞,其實也才不過500年而已,和當初年輕的吳青,一樣地癡傻懵懂。
“白玉貞,說你死到臨頭倒不至于。可到了曆劫的時候,你會不會挨得過去,會不會有倒懸生死的危機,都要看你自己的造化。................路是你自己選的,就要為你自己的選擇,付出相應的代價。以後出去,到了人間,不要說起你是我的徒弟! ”
白蛇身上尚有的觀世音菩薩普照下來的佛心白光,已随着最後一句話,消失了。
整個世界,突然寂靜黑暗了下來。
觀音隻給白蛇丢下這句冷冰冰的最後通牒。
從此以後,菩薩就再也沒有出現在白蛇的面前。
以後,在人間每個輾轉反側、不眠不休的月明星稀時分,白玉貞都會反複地回想、掂量、體會着觀音大士的這番話。
——呵,就算沒了觀音菩薩的幫助和扶持又如何?
——我一樣也可以完全憑借自己的力量,修煉成仙。
——隻要我不要命地修煉,日日鞭策自己,我就不信,成不了。
他忿恨不平,卻隻能這樣有氣無力地想着。
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學會了那日複一日都會逐漸加深的自負,自傲和自我欺騙。
白玉貞越來越偏執,與此同時,卻越來越無望。
無望到,修行成仙,這四個字,在他心底裡,已經變成一種絕望的垂死掙紮了。
他那種近乎自虐似的修煉方式,經常會遊走在走火入魔的紅圈外。
可還好,憑借着強大的自持力,白蛇還是回回都能将自己從失智和瘋狂的邊緣拉回來。
他始終不願意相信:曾有一個修仙的良機,菩薩因中意于他,幾乎是雙手捧着送到了他的眼前,可他竟然就那樣稀裡糊塗、不明世事地,将它親手葬送了。
可是,每當他在深夜無法入睡的時候,起身在四季的庭院裡散步,在屋内孤魂般歎息徘徊時。
隻要當他無意中看到睡得正香甜、嘴角挑起笑意的吳青,想起他平日裡那些無憂無慮、來去如風、潇灑自如的快活樣子,白玉貞在長夜漫漫、寂寥無邊的苦楚酸澀裡,都會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寬慰與喜悅。
既然當初自己選擇毫不猶豫地救下了青蛇,大概,自己從今往後,就再也舍不下他了。
白蛇怎麼舍得青蛇從自己身邊離開呢?
為了不讓玩心大、性子皮的青蛇離開自己,他反而在無意中,使盡了各種明裡暗裡的手段和伎倆。
而那時一直都接近純然天真的吳青,自然是不會了悟的。
青蛇那直來直去的、簡單的直線式思維,也從來隻會從表面上,去理解哥哥對自己的種種挑剔和要求。
白蛇怎麼說他,自己就忠誠地照做不誤。
再加上他那時不懂情,便也從來不過問、也不關注白蛇背後的動機和心思。
從白玉貞出塔的那時起,吳青懂了情的那一刻,陳優就開始了死亡倒計時。
最終,陳優完成了使命,魂飛魄散,徹底地灰飛煙滅,就連輪回,都無須再入了。
世間,從此以後,就再不複此人,無迹可尋。
從此,陳優作為本不該出現在世上的結果,作為宇宙規則裡異常出現的浮點和插曲,隻有等她湮沒後,才能重新使玄黃洪荒的人生命數大輪盤,重新回歸永恒不變的精妙平衡。
可與佛祖所規劃設想的不同,觀世音菩薩,終究還是最為慈悲的柔軟心腸,不忍心讓在一千年的輪回裡受盡青蛇虐殺的陳優,再去面對自己最終會殒命于前世母親、今生丈夫之手的狠毒後果。
所以,觀世音菩薩才變化成為那位瞎眼醜陋的陰陽算命先生,守在那日她返回家鄉途經的路上,靜觀而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