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如水,清透的銀輝灑在庭院長廊,映出交疊的身影。
寇随之一路走得極慢,十餘載流年如水,與她獨處的時間寥若晨星。而今夜,觸手可及的美好讓他心生恍惚,仿佛一切都不真實。
午夜夢回,他無數次在夢中聽她輕語淺笑,可每次醒來,卻是形單影隻,徒留寂寥。他不敢走快,甚至連呼吸都壓得極輕,生怕這一切不過是另一個夢境。一旦邁開腳步,她便會如夢中那般,化作缥缈煙雲。
飛燕低着頭,随他緩緩而行。若說在宴席之上,她心亂如麻,任由他牽着時還摻雜了幾分私心,隻為讓公孫策知難而退;那麼此刻,她的心已然歸于平靜,隻想細細感受眼前這個人作為丈夫的溫暖,彌補那些在他歲月裡缺失的時光,填滿那一隅她從未觸及的空白。
“月色真美。”飛燕攏攏衣袖,擡眼望向天邊的圓月,如流光的清輝落在眉眼間,柔和靜谧。
寇随之偏頭看着她,眼眸染上溫柔的笑意,“嗯,的确很美。”
月色靜好,影影綽綽。若是身邊有人陪你看月,便是月華滿地的浪漫。若無人相伴,月光再亮,也是冷如寒霜。
三人走在長街上,湯餅鋪的燈火在遠處隐約可見,月光灑在青石闆上,鋪滿前路,卻格外冷寂。
公孫策仰頭看向天邊的明月,皎潔如水,卻隻覺寒涼。昔日與飛燕月下并肩而行的回憶清晰如昨,而今卻隻餘一輪冷月。苦澀憶起她明媚的笑臉,失神地喃喃自語:“月色真美……”
一旁的包拯擡頭望了望天際的月亮,聲音低沉而沙啞:“月色雖美,卻已不似從前。”
展昭轉頭看了兩人一眼,又看了看天上明月,張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從前五人同行,笑語盈耳,如今卻隻餘他們三人,形影相吊。
長夜無盡,物是人非。
到湯餅鋪的路并不遠,三人卻走了很久。等到了鋪子時,展昭早已餓得腹中空響。
熱氣騰騰的飯菜上桌,香氣撲鼻。展昭迫不及待抓了一個炊餅,一邊吹着熱氣一邊咬下一大口。對面坐着的公孫策與包拯依舊沉默,一個目光渙散看着鍋中翻騰的熱湯,雙手交疊,一個低頭盯着桌上的碗盞,神遊天外。
展昭瞥了瞥兩人,無奈搖搖頭,邊嚼炊餅邊含糊說道:“唉,包大哥,公孫大哥,你們為了案子忙了一整天,連口東西都沒顧上。”嘴裡叼着餅,手上又抓了兩個塞過去:“來,吃點吧。”
公孫策捧着餅子,手僵在半空,低頭看了一眼,又緩緩放回桌上。喚來小二,幾壺熱酒很快端上。
“喝一杯?”執起酒壺,公孫策倒滿兩杯,遞到包拯面前。
一飲而盡,濃烈的酒氣湧上喉間,卻沖不散胸中積壓的苦悶。
“我倒是羨慕你,至少還能看到她。”包拯眼眶發紅,說着又斟滿一杯,再次仰頭喝下。公孫策自嘲一笑,為自己又滿上一杯。
展昭看着兩人面色晦暗,一杯接一杯地灌酒,歎了口氣,又拿起兩個餅遞到他們手邊,“行了行了,你們喝酒可以,别忘了填填肚子。明日我們還得接着查貪污大案呢,你們要是倒下了,這案子誰來管?總不能把正事丢在一邊吧,多少吃一點!”
兩人同時擡頭看了他一眼,默然接過炊餅咬了一口又飲下一杯。炊餅的熱氣和烈酒的辛辣在口中交織,喉頭滾燙,難以下咽。
桌上的酒一壺接一壺空了下去,展昭靜靜看着他們對飲惆怅,沒有再勸什麼。直到兩人醉倒,才無奈起身,拍拍包拯的肩膀,又轉身去扶公孫策:“唉,我扛你們回去。”
深夜的街巷,展昭一邊穩穩攙着兩人,一邊小聲抱怨:“你們一個比一個沉,沒吃多少還這麼重,真是苦了我。”
同樣未吃上什麼的,還有在房内幹等的寇随之。
适才方踏入飛燕閨房,便被她莫名其妙趕了出來,隻聽她丢下一句“你等等再來”,旋即将他關在門外。他滿腹疑惑,實在摸不着頭腦,隻能聽話回房等待。
燭影搖曳,案上堆滿文書,提筆在紙上擱了許久也未曾落下。原想着趁此時處理一些積壓的公務,視線卻在字裡行間遊離,一點都看不進去。腦海中翻來覆去的,盡是她月下嬌俏的側臉。直到筆尖的墨微幹,才有侍女前來傳話讓他過去。
剛入門,菜香便撲鼻而來。滴酥水晶鲙晶瑩剔透,紅白熬肉香氣四溢,蜜炙脆鵝金黃誘人,冬瓜鲊清潤鮮美,豆腐羹細膩滑嫩。他卻無心去看滿桌珍馐,牢牢盯着那個朝他擺手的嬌小身影。
飛燕已換了一身素淨衣物,襦裙垂地,腰間的粉色絲帶随她擡手輕擺。披散的長發尚未幹透,幾縷濕漉漉的發絲貼在臉頰旁。水珠順着發梢落下,在鎖骨上打了個轉,又沒入胸前的衣襟。
寇随之定在原地,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那滑落的水滴,喉間一緊,眸色漸深。又自覺逾越,匆忙移開視線,耳根悄然染上一抹紅意。
“傻站着幹什麼,快坐。”飛燕絲毫未察覺他的局促,拉着他的手将他按到桌旁。溫熱的小手搭上了微涼的手背,柔軟的觸感讓他身體一僵。
浴後長發散發着淡淡幽香,飛燕自顧自卷起衣袖,舀了一勺豆腐到他碗裡,又湊近了些:“快嘗嘗這個,剛做好的,可嫩了。”
濕潤發絲帶着細微的水汽,随着她的動作輕輕晃動,香氣愈發濃烈。
他有些不知所措,隻能僵硬坐着點了點頭,連一句回應的話都忘了說,隻低頭盯着碗裡的豆腐,勉強掩飾自己的慌亂。偏偏飛燕全然不覺,又夾了塊炙鵝過去,身子不經意靠得更近,隐隐的幽香萦繞鼻端。
寇随之如墜雲端,心跳陡然加快,耳根的紅意瞬間蔓延到了脖頸。腦子一片空白,不知該先吃她的豆腐,還是嘗嘗那色澤誘人的嫩肉。
就在發懵之際,秋紋端着盤熱騰騰的蜂糖糕推門而入,屋外的冷風随之卷進,稍稍喚回了他的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