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子死了。死在離京前的最後一天。
隻差一日,他就可以和李妃隐居山林,共享天倫之樂。可他最終還是沒能躲過群發的利箭,萬箭穿心而死。
公孫策與包拯趕到的時候,六子已氣絕多時。他試圖将母親護在身後,利箭貫穿二人身軀。母子同去,已是最好的結局。起碼他們曾在這個小破廟裡,過了兩日無人打擾的日子,補回那錯失的二十年。
一日換十年,匆匆一生。
箭上沒有任何标記,他們甚至無從分辨這箭是來自龐太師,還是八賢王,抑或是皇上。帝王家的腥風血雨,不是包拯一番話就能抵擋的。至尊寶座隻有一個,兩人注定無法共存。天下之大,容不下他。
六子和李妃被合葬在這座無名的廟下,如同他們不能有姓名的人生一樣,永遠無名。共同埋葬的,還有當年狸貓換太子的秘密。
曆此一難,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心灰意冷。他們陪着楚楚回了一趟隐逸村,昔日的小小村落已被燒成廢墟,曾經鮮活的生命已成了焦屍,終究難逃宿命。
這把火,如同射向六子的箭,不知來自誰的手。他們四處尋找殘留的蛛絲馬迹,拼盡全力,終于觸及到真相。
可這個真相,過于沉重。
楚楚跪在墳前,不飲不食,不言不語。黃泉的至親,同行的摯友,她無法抉擇。包拯曾自恃真相重于一切,誓要為天地立心,可時至今日,他再也無法像當初那樣堅定地矛頭直指那位權傾朝野的太師。而那個在馬背上許下終生之諾的少年,在血腥真相面前,選擇了沉默。天下再大,世事再重,恩怨黑白,遠遠抵不過她一人。
一紙诏書下來,他們重返晦暗詭谲的朝堂,卻沒人提起那樁樁舊案。
李妃,六子,崇慶七鷹,秀珠……所有與當年秘密有所牽扯的人,皆成黃土一抔。塵埃落定,天下太平。
明道一年,君臣和樂,海晏河清。
公孫策四人在城南租下了一座宅子,二進二出,安室利處。飛燕成了他們家的常客。每每她來,楚楚都是第一個笑着相迎,忙前忙後,親手備下滿滿當當一桌她最愛的飯菜。楚楚的笑,好像比從前更溫柔了些,可飛燕偶爾會在她的眼裡捕捉到一閃即逝的憂傷。這抹哀痛,藏得極深,深到飛燕每次想細看時,又恍然失了蹤影,隻餘眉眼間淺淺的笑意。
庖廚熱氣蒸騰,飛燕愛邊打打下手,邊與楚楚閑聊,從新出的香粉,到西市的繡樓,再到哪家鋪子的首飾最精巧,兩個姑娘叽叽喳喳總說個沒完。有時展昭也跟着湊熱鬧,挽起袖子裝模作樣蹲在竈邊添柴煽火,絮絮叨叨地插話。說着城東新開了家茶館,北街又來了個說書人,還有誰家的貓又生了一窩小貓崽兒,三個人永遠有說不完的話。
漸漸地,楚楚和展昭又從飛燕的聊伴變成了眼線。公孫策平日用了幾碗飯,晚膳可有忙于公務敷衍兩口作罷。最近是否又是披星戴月,案前秉燭,夜晚可有按時歇息。事無巨細,她都要過問一番。有關他的點點滴滴,她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