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舟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不是吧?他為什麼看着我?
和蔣歸呈這個人給荊舟的印象一樣,那道視線很溫柔,蔣歸呈琥珀色的眼睛也很好看,是荊舟喜歡的。可縱然他再喜歡那雙淺色的眸子,被一直長時間的注視還是很不舒服,他決定回頭問問。
當他把頭轉過去,發現了更不對勁的地方。
蔣歸呈确實是在朝他這個方向看,但是目光最終落點是在窗外并不是自己身上,荊舟隻是因為正好在這條視線中間,所以才有蔣歸呈一直在看他的錯覺。
可是蔣歸呈在看什麼?外面天還是陰的,也沒有什麼飛魚蒼龍,他是怎麼能做到盯着外面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恰好這個時候成歌從班級後門過來,告訴課代表去辦公室取練習冊。課代表是女生,成歌怕她一個人搬不動,就讓荊舟跟他一起去。
譯語課代表是個軟妹,也是全校公認的校花,形象特别清純,名字叫伏容。
人如其名,人比花嬌。
兩個人一起去教師辦公室的路上,伏容笑着對荊舟說:“謝謝你幫我,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和你說話。”
荊舟雙手插進褲兜,悠閑地邊走邊說:“班主任的工位我認識,我可以一個人把練習冊抱回來,你不用跟我來的。”
“話是這麼說,可是,我才是課代表啊。”伏容抿住唇,嘴角羞澀地彎了彎。
他們來到辦公室的時候老師們全都被叫去四樓會議室開會了,伏容走到離門最近的工位邊,桌子上整整齊齊放着一摞練習冊。
荊舟跟過去看了一眼,問:“這些都是我們班的嗎?”
“對。”伏容說。
說話間荊舟就要動手搬:“都拿回教室就行了吧?”
“先等一下。”伏容的嗓音比蜜糖還甜:“我先登記一下各位同學的小測分數,麻煩你稍微等我一下。”
荊舟并不着急,回複說:“好,沒事。”
伏容朝他輕輕笑了,同時指向荊舟身後那些貼牆排成一排的高腳凳,讓荊舟坐着等她。
她拉開老師的辦公椅,從左邊抽屜裡抽出一個牛皮紙的小本,又從筆筒裡拿了根筆,照着事先登記好的成績表往上謄寫。
荊舟搬了個凳子坐在她旁邊,好奇地問:“每次小測的成績都要登在上面嗎?”
伏容邊寫邊說:“不是的,小測卷紙如果老師要看,我就直接把卷紙交給他,不用再謄一遍分數。有的時候題目比較簡單,老師不會留卷紙也不會專門在課上講,教導處那邊每個月都要我們小測的成績,所以我得過來登記一下分數,要不然老師這裡沒有記錄。”
荊舟點點頭。
伏容落筆力道很輕,寫出來的字大方得體,一點也不小家子氣,很快就抄到了名單第二頁。
荊舟就在旁邊看着她抄,順便把班裡每個人的成績和名字都看了一遍。
所有登記正在冊的分數都是九十分往上,最高的滿分,最低的94。小測的題目本來就很簡單,要是分數太低也說不過去。
細長的筆在伏容手裡有節奏地運動,八班整個班一共四十名學生,荊舟因為是新來的,學号排在最後一位。
但是荊舟看到記錄本上自己的學号是41,而且伏容寫完39号的成績之後,跳過了學号40那行,直接在下面寫上荊舟測試的分數,100.
荊舟最開始以為印錯行了,想問一下伏容,剛湊過去,忽然愣了一下。
學号40是有對應名字的。
雒向秋
八班有這個人嗎?
荊舟疑惑的同時,伏容這邊已經抄好了成績單,開始把東西物歸原樣。
“剛才名單上你好像跳過去了一個人。”荊舟的手指向抽屜,他知道這個話題可能有點微妙,故意把語氣壓得很平:“沒抄錯嗎?”
伏容伸在抽屜裡的手就這麼原地僵住,忽地扭頭看荊舟,眉宇間帶點慌張。
“你要不要再翻開确認一下?”荊舟笑着問她。
因為他此刻裝出人畜無害的表情,伏容臉上的緊張感轉瞬即逝,她将手裡的登記本塞進抽屜關好,離開座位。
“不需要檢查,我不會寫錯的。”她說。
對方肯定的态度讓荊舟有點驚訝,他緩緩起身,把高腳凳送回原位,面帶着輕松笑意接話說:“那就是我看錯了。”
他原本以為對方不會再搭話了,卻沒想到伏容的反應超出他的預料。
“你沒有看錯,就是41。”伏容再次開口,這次與其說她的語氣是肯定倒不如說是斬釘截鐵。“八班,永遠都會是41個人。”
“我被你搞糊塗了,我的學号是40,是班裡最後一個人,那多出來的41在哪兒?”荊舟故意裝傻,在套伏容的話。
“你是41不是40...”伏容将頭垂下去一些,語氣帶着感傷:“原來的40号...他不在了。”
“不在了?”
“暑假的時候...去世了。”
仿佛時間被暫停,辦公室裡蓦地靜了片刻。伏容的雙手緊緊握在一起,眼尾有些發紅。
“對不起,因為突然提起他,我的情緒…有點失控。”
荊舟沒怎麼和女生相處過,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隻能靜靜站在她身邊,低聲說:“我可以當成沒看到,等你調整好了我們再回去。”
伏容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試圖放松情緒。又揉揉眼睛,慢慢将視線落在荊舟臉上,一直看了很久,然後低聲呢喃。
“你的眼睛...”
荊舟極輕地皺了下眉,“我的眼睛?”
“像他,但又不像。”
伏容的話有些令人費解,而伏容也發現荊舟在因為自己說的話困擾,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解釋道:“我随口說的,你不要在意。至于40号的事情,我會那樣說是因為對于我來說,他像是一顆星星,很明亮很耀眼,老師同學都喜歡他。他就是八班的代名詞,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盡管隻有伏容描述的隻言片語,荊舟也能輕易了解那個40号一定很出色,也看得出來伏容很重視他,那份隐藏的小心思也呼之欲出。
他避開伏容的視線,食指在耳邊撓了兩下,平靜道:“我會不在意,也不會把今天事情告訴别人的。”
伏容很感激荊舟的體貼,同時也懷念記憶裡的人,即便是去悲傷地回憶,嘴角仍然挂着淡淡的溫柔笑意。
“很難得終于有一個能讓我臨時傾吐一下心聲的對象了。”伏容說:“我記憶裡的他做什麼事情都做得很好,在他身邊總會被熱情感染。尤其是你凝視着他的背影,會聽到海浪的聲音。”
“海浪的聲音?”荊舟不解。
伏容輕輕地笑了,柔聲說:“因為他是一個,來自海邊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