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點開定位确認自己沒走錯地方，而後順着導航往前走。走了大概十幾秒，手表突然發出尖細的警報，這是系統在告知他已經達到目的地。

荊舟左右打量，身邊都是穿插而過的行人，隻有幾步之外有一個正彎腰收拾花盆的清潔工。

為了避免制造安全區居民恐慌，在回收不明物體這件事上，實驗室的人員肯定不會穿着一般的工作服作業，進行簡單的身份僞裝是很有很大概率的。

荊舟快步朝清潔工走去，向對方出示自己的實驗區通行證。

“我是來自D7星球的任務執行人，由于我上次目擊到了不明物的實體，實驗室告知我具體地點，讓我來做确認。”

清潔工扭頭看向他，眼神裡的懷疑從強烈到漸漸消除。

“你就是上次彙報在A01區發現不明飛行物的那個任務執行人？”對方問。

荊舟點頭，繼而問：“研究室說檢測到不明物體是怎麼回事？”

“我們的内部檢測系統在大樓周邊的花壇裡發現了一處可疑磁場，根據超聲波回饋的形狀來看應該是某種固狀物。”研究員說。

“固狀物？”

“具體形态還要等我把不明物提取出來再說。”

研究員說罷繼續未完成的工作。他把臉上的口罩往上拉了一點，身子慢慢向花盤靠近。他的雙手戴着厚厚的手套，右手拿着一柄鑷子，手臂繞過栽種的灌木植物伸向根莖處的泥土，小心翼翼從花盆裡提取出一塊拇指指甲大小的晶體，放進随身帶着的透明隔離盒裡。

晶體殷紅如血，透明度較高，内部有一些像頭發絲一樣的紋路。

又是紅色晶體！

荊舟眼皮一跳。

“和我上次在磁石學院見到的晶體一樣！”他說。

“磁石學院？”研究員忽地扭頭看荊舟，就好像他說了某個不該說的關鍵詞。

“怎麼？”荊舟直直地盯着對方，眼底略過一道不易察覺的光。

“沒怎麼。”研究員很快把頭轉回去，将密封盒罩在一個純黑色的盒子内，起身繼續對荊舟說：“幸好你及時發現，如果這東西突然爆炸或者具有更強的破壞性，落在學校裡，後果不堪設想。”

荊舟語調平靜地回答着“沒什麼”，專注的目光拉回到黑盒子上。

“我現在要把晶體帶回研究室進行分析，結果一出來就會發到你手上，你也去忙自己的事吧。”研究員說完便從荊舟身邊離開，身影很快從摩天大樓附近消失。

荊舟沒有離開，他一直注意着研究員先前調查過的位置，片刻後走到花盆邊看了看，沒發現有什麼異常。

他搞不懂了。

如果上次晶體附着攝像頭是為了進行影像傳輸，那麼為什麼紅色晶體會單獨出現在花盆裡？是晶體本身就具有某種功能嗎？

荊舟想。

更奇怪的是，自從上次紅色晶體出現，H3的研究室就說過會加強星球外部磁場排查，怎麼還會讓不明晶體出現在安全區？

是排查出現失誤還是監測範圍有死角，又或許有一種可能，晶體不是從外星傳入，而是本身就存在于星球内部？

也許，H3已經有敵人的潛行者混進來了。如果真是這樣，從兩次不明晶體出現的位置來看，這個人很可能也在安全區A區，甚至...就在磁石學院。

緊接着，一個想法讓荊舟不寒而栗。

第一枚晶體出現在A01的時候他在學校，第二枚晶體出現在A13的時候他跟随八班一起到那裡的博物館上研究課。

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情...每次晶體出現他剛好都在。

難道，這個釋放晶體的人，就在八班學生裡面？！

可是荊舟在剛到磁石學院的時候就已經把老師和同學的信息都調查過一遍了，沒有發現有問題的地方。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荊舟沿着回去的路邊走邊想。

咔嚓——

一道醒目的刺眼白光從側面照過來。荊舟停下腳步扭頭看去，馬路對面有一個舉着攝像機取景的高大男人，手腕纏着一個皮革制的工作證。

因為好奇身份，荊舟扶着太陽穴仔細辨認了一下證件上的字，寫的是攝影工作許可證，最上面證件持有人的名字由于在視角盲區看不到。

這個人是攝影家。每天都在拍照的人，在馬路上拍幾張照片也沒什麼奇怪的。

身份揭開的一瞬間，謎題随之消失，那點微小的好奇心也蕩然無存。

荊舟繼續走上回博物館的路，心裡想着紅色晶體的事。可就像被什麼東西吸引住似的，剛走出兩步，不禁回頭望了一眼——

那攝影家一身漆黑的裝扮，以及手上快門聲不斷的照相機。

*

距離博物館參觀結束隻剩十分鐘，有一部分八班同學已經提前到一樓入口處等待彙合。唐三匨和蔣歸呈在二樓緩步台邊，一個坐在台階上，一個扶着護欄往下望。

“荊舟怎麼還沒回來？他是找不到我們了還是掉廁所裡了？”唐三匨急得焦頭爛額，眼睛盯着樓底下幾十個緩慢移動的漆黑後腦勺。

話音剛落，身邊的蔣歸呈幽幽接話道：“也可能正在過馬路。”

對方疑惑地“啊？”了一聲，随即扭頭看過去，對方正取下戴在左耳的無線耳機。

“你聽完新聞廣播了？”唐三匨問。

蔣歸呈淡淡地“嗯”了一聲，把耳機收回盒子，揣進口袋。

由于這會學生都在往集合的地點走，他們身處的二樓顯得很安靜。恍惚間，身後幾乎有腳步聲逐漸靠近。蔣歸呈沒等回頭，先聽到唐三匨在鬼吼。

“我天，你去哪了？”

荊舟單手插兜，從展館另一邊慢悠悠走到他們面前，語氣平靜道：“從洗手間出來找不到你們，我就自己随便逛了逛。”

“找不到？”唐三匨眼睛上面的兩條眉毛擰成了麻花，控訴道：“我和呈哥在洗手間門口等了你多長時間你知道嗎！”

對話間，蔣歸呈緩緩從樓梯上站起來，手背往小臂位置碰了一下，提醒他說話的聲音太大了。

對方立刻反應過來，随即放低了音量，“你到底什麼眼神，我們離那麼近都看不到？而且老師不是說不讓單獨行動，你好歹随便找個伴兒一起。”

荊舟莫得感情道：“跟他們不熟。”

唐三匨聽完直搖頭：“真受不了你，等着挨老師訓吧。”

荊舟面無表情地說：“要罵要罰随...”

他是真的不在乎研究課老師的評價，随便他扣多少分就行。可他剛把話說到一半，就被另一個人截得發愣。

“我們三個難道不是一直在一起的嗎？”

蔣歸呈從最後一登台階走上來，嗓音溫和清透。荊舟疑惑間的一個擡眸瞥過去，隻掃見含笑眉眼，霎爾似落進琥珀色黃昏般的眼底。

恍惚間，有種淡淡的悸動緩緩流淌進心裡，但這種感覺的存在本對于他來說就不合時宜。荊舟飛快地眨了幾下眼睛，回過神來，不領他的情。

“我不用...”

他以為他的反應已經有點慢了，殊不知身邊還有更慢的。

唐三匨愣了好幾秒，腦回路才像正負極對接上的電池，終于理解了話裡的意思，忙不疊說：“噢，對對對，咱們一直在一起來着！”

“......”荊舟無語住了，這下不想下台也得下了。

到達一樓集合的學生越來越多，噪音已經蓋過展館裡的廣播，逐漸傳到二樓。班長意識到局面混亂，開始組織列隊理清人數。

唐三匨腳步飛快，順着樓梯一溜小跑往下趕，“時間到了，快去集合！”

蔣歸呈對上荊舟的目光，頭略微向左偏了一點，似乎是在說‘我們也去集合吧’，先行邁開腳步。

因為舉架高的緣故，一層樓高的旋轉樓梯又寬又長，它沐浴在陽光裡，但四方窗口離地面很遠，即便仰頭也隻能看到淡色天空一角。

荊舟在原地站了一會，等蔣歸呈從漫進來的一片模糊光暈裡經過才挪步。

蔣歸呈的步子很慢，荊舟的步伐很快，他們的影子就像是表盤上追逐的時針和分針，越靠越近，在某一刻重疊在一起。

“你為什麼要幫我掩飾？”

空無一人的階梯，蔣歸呈停下腳步看向荊舟——

“你不用知道為什麼，你隻要去做你想做的事就好，我會站在你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