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有點不可思議的想法在蔣歸呈鎖上門的那一刻就已經在荊舟腦袋裡悄悄發了芽，可後者就像在逃避似的，總覺得這是不可能的。

在荊舟的注視中，蔣歸呈默不作聲地仰起頭，後腦抵靠在門上，視線筆直而輕緩地落在他身上時，他知道自己這個想法是對麼的正确而可怕。

“你是怎麼知道的？”荊舟的腦子裡閃過無數種可能，有一種是他最不想面對的，“不要和我說，我們是敵人。”

蔣歸呈慢慢眨着眼睛，嘴角揚起一個寡淡的弧度問他:“時至今日，你還這樣認為嗎？”

荊舟壓低聲音跟他說：“你的所作所為讓我不得不懷疑、而且現在是我在質問你，你有什麼資格反問我？”

其實他心裡不願意相信蔣歸呈是自己的敵人，他感覺對方不會傷害他。但在戰争面前，他不能用感覺這種和玄學一樣不靠譜的方式去做如此至關重要的決定。

“回答我。”荊舟向對方逼近，眼底宛若冰霜：“你是我的敵人嗎？”

蔣歸呈搖搖頭道：“我從來就不是你的敵人。”

荊舟将信将疑，盯着對方的眼睛警告道：“既然不是敵人，請你從門口讓開。”

語畢，對方再次搖頭，同時說：“不行。”

話音剛落，荊舟突然從鼻腔裡一出一聲嗤笑，同時雙唇緊抿着向後退出一步，語調十分冰冷。

“口口聲聲說不是我的敵人，卻一定要阻攔我。你以為這樣攔在門口就能擋住我嗎？”他輕蔑地笑了一下，長臂指向身後窗台，“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你别忘了這裡是幾樓。以我的身體素質，從這裡跳下去，一點事都不會有。”

就像掌握了關乎勝券的籌碼，蔣歸呈神色看起來十分冷靜，甚至從容不迫地提醒荊舟:“但你一旦跳下去，就會在學校暴露自己的身份。”

荊舟冷笑道：“你以為我會在乎？”

“你當然會在乎。”蔣歸呈态度笃定，“執行人的身份暴露、紅色晶體的事情被外界知曉、宇宙戰争再次爆發的消息勢必會引起安全區民衆恐慌，H3未戰先亂。你的任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失敗，你的母星成為失敗方的直接責任人，你的存在會被打上無用的烙印，很可能止步于此，那麼以後你又何談維護宇宙和平呢？”

就像最緻命的弱點被對方握在手上，荊舟無可辯駁，忍不住咬緊牙根，低聲念道：“你這家夥...”

手腕上的手表不合時宜地再次震動起來，這次或許是更為緊急的事情。荊舟沒時間再耗下去，借着心裡竄出的一股燥火，猛地發狠沖上前，手肘死死抵在對方肩頸處最脆弱的地方，低喝道:“你不要威脅我！”

蔣歸呈突然被一股足以造成骨骼斷裂的力量釘在門闆上，臉色一下變得煞白，雙手還是扶着門把手，沒有任何自衛或是反抗的動作，默默忍下鎖骨傳來的疼痛和喉頭強烈的窒息感，眉頭微微蹙起。

荊舟貼近他的耳畔，警告說：“你最好不要和我作對，否則很快就會死在這裡。”

人造體的肌肉力量可不是鬧着玩的，蔣歸呈修長的脖頸被擠壓出一片畸形區域，他咬了一下唇角，鬓邊淌下幾滴冷汗，被強大壓力壓迫的喉管不斷痙攣，發出嗆咳的悶響。

“這是最後一次機會，”荊舟故意一字一句同他講：“如果不想脖子折斷最好考慮清楚再回答。你要不要放我離開？”

蔣歸呈偏頭咳了一聲，勉強緩和着喉嚨和身體的不适，蓦然一瞥，落在對方身上的眼神像陽光一般和煦溫柔。

“我可以幫你。”他發出的聲音很微弱，連呼吸都在顫抖，可是他的話卻笃定而有力量，“J博士可以知道的事情，我都知道。”

說罷，他緩慢伸手探向褲兜，将那隻平日裡戴着的白色耳機交給對方。

荊舟冷冷地往他手上瞥了一眼，料想可能有什麼小動作，但為了探究他在故弄何種玄虛，還是有些遲疑地接過耳機，塞進左耳，跟着有聲音平緩清晰傳來。

[第一小組頻道。由藍星聯盟發起的違反和平協議譴責行動已經開始，目前已有多方聯盟加入。]

[第七小組頻道。磁場分析已經确定，這次的攻擊射線與三年前攻擊D7星球的射線為同一質源，目前對外防衛系統已開啟，輻射及隕石不會對我方産生影響。]

[第十九小組頻道。目前還未與X4取得聯系，我方會持續呼叫。]

耳機裡清晰地傳遞着H3研究院裡各個小組的語音，荊舟震驚之餘懷疑更甚，他緊緊盯住蔣歸呈的臉，質問道:“這是監聽頻道。你是什麼人？”

他說話時，小臂上的力道又加重幾分，使得對方整片柔軟的脖根區域幾乎全凹陷下去，蔣歸呈咳嗽加重，再開口時嗓子都啞了。

“你覺得，存儲在你腦子裡的那些關于H3的基本信息，是怎樣傳輸到D7實驗室的？”

荊舟忽地眉頭緊鎖，聽對方繼續說下去。

“三年前H3接到D7的支援申請，幫助他們共同研發第二代人造體。為了這個項目，研究院專門臨時組建了一隻特别小組負責關于宇宙常識的所有文本鍵入，并由組長确保無誤。”

說到這裡，蔣歸呈停下來緩和着顫抖的氣息，片刻後問:“你知道這個負責核對校準的研究員是誰嗎？”

荊舟取下耳機，面無表情說:“你不會說是你吧？”

對方笑了笑，說出了與料想一般相同的話:“你在腦海裡閱讀過的每一個字，都是我親手鍵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