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舟把防護服扔下管道後迅速離開實驗區,回磁石學院的路上,他先給蔣歸呈挂了個電話。說是電話,其實是兵戎相見前的特殊預告。
不同于上次百呼不應,這次他沒有等很久,電話就被接起來了。聽筒裡面,蔣歸呈的聲音很平靜,但他越是這樣,荊舟的臉就繃的越緊。
“我從實驗室回來了。”他壓低聲音說。
蔣歸呈“嗯”了一聲,背景音稍顯嘈雜,不像是在寝室,不過荊舟沒管這個,他現在就像懷揣了一顆炸彈似的,随時都會爆炸。
“我從博士那裡聽說了什麼,想必你很清楚吧?”他直截了當地問。
“當然。”
“沒有什麼想說的?”
“你想聽什麼?”
荊舟氣的想挂電話,但更想直接順着通話訊号鑽到對面,給他來上一拳。
他舔了下嘴唇,手機從左手換到右手,氣鼓鼓地問:“手是怎麼傷的?”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荊舟無語住了,一邊心想這人怎麼還玩欲蓋彌彰那一套,一邊使勁用舌頭頂着腮,眉頭一皺,對着聽筒說:“蔣歸呈,我們能不能正常溝通?别的事我都可以不問,但你私自将晶核碎片植入身體這件事,我必須親耳從你口中聽到原委,要不然你今天别想睡覺。”
“這麼嚴重?”聽筒中傳來蔣歸呈帶着些微笑意的聲音,旋即是一陣重物碰撞的金屬聲。蔣歸呈走出體育館,外面操場還未幹,跑道在路燈下跳躍着明亮清透的光。他站在茵茵綠草中間,微仰着頭看夜色逐漸染遍整個天空,握着手機緩緩道:“來操場吧,我等你。”
*
荊舟撂下電話,像陣迅捷的風刮進了磁石學院。天已經完全暗下來,校園裡亮着一盞盞路燈,整個操場幾乎沒人,隻有體育館能聽到運球和嬉笑的聲音。
荊舟剛進校門就一眼看見正坐在草坪中央的人,深吸口氣,憋着股勁加速跑過去。迎接他的是一瓶冷藏過的礦泉水。
“口渴嗎?”
蔣歸呈抱膝坐着,略微仰頭,胳膊直挺地把水舉到他眼皮底下,說話時不禁莞爾,眼底流過一道旖旎的星光。
荊舟憋了一路的悶氣,也不知怎麼就随着這瓶遞來的水一起洩下去了。他把水接過來,擰開瓶口的同時在他身邊坐下,先仰頭灌了幾口水,然後說:“說吧,别等着我主動問你。”
蔣歸呈右手拎着水瓶,輕輕晃動着瓶身,目光從眼尾緩緩垂下來,平靜地開口道:“把你參與攔截紅色晶體這件事透露給D7方面的人,是一名同樣來自那裡的任務執行人。”
荊舟正蓋上水瓶,擰瓶蓋的手指向内扣了一下,他停下動作,聽對方繼續講下去。
“也許他隻是想和D7确認,你采取行動是否獲得了授意,不成想把你賣了。”
蔣歸呈說着從褲子口袋裡掏出那枚熟悉的耳機盒,“我這裡已經找到了有關他的全部資料,如果你想知道他是誰,我可以給你。”
荊舟擰緊瓶口,随手将礦泉水瓶扔在草地上,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長腿盤坐着。
“事情已經變成這樣,就算知道他是誰又能怎麼樣?把他揪出來,痛打他一頓?還是使點勁把他扔回D7?”
蔣歸呈循聲看向他,唇角挂着淡淡笑意,悄無聲息間,水瓶被穩穩放置在兩腿間的草地上。
荊舟對那個叛徒是誰不感興趣,他伸了個悠長的懶腰,視線掃過昏暗寂靜的操場,悄然落在對方身上。
“我們換個話題吧,說說你手上的傷。”
蔣歸呈手上的繃帶已經拆掉,隻留了一塊紗布固定在傷處。他偏頭看着荊舟,手臂搭在蜷起的膝蓋上,肩背弓起一個薄而鋒利的輪廓,緩緩說道:“那天晚上我會去碎片的回收現場,不是因為接到了試驗區的指令,而是我個人擅自的行為。”
荊舟問:“你為什麼這麼做?”
蔣歸呈:“我想驗證一個困擾我很久的假設,回收晶體碎片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荊舟幹巴巴笑了笑,調侃道:“實驗室派去的那幫人可真行,睜眼瞎似的讓你鑽了空子。”
“确實。”蔣歸呈接過對方的話,開了個順理成章的玩笑,在對方些微怔住的時間裡繼續說:“到達現場後,我趁所有人都沒注意,偷偷拿走了一塊指甲蓋大小的晶體碎片,用它割開了手掌,然後再埋進傷口裡。”
“沒人知道晶體對人的危害究竟多大,你就這麼義無反顧地拿自己做實驗?”荊舟挑眉道:“我看就算你犧牲自己,實驗區也不會多發一毛工資給你。”
“這個無所謂。”蔣歸呈搖搖頭說:“我一直懷疑紅色晶體存在的意義不僅僅限于晶核形态的變化。為什麼伏明森好好一個人,隻在戰場待了一個月就好像被操控似的變了一個人,而那些深入戰區半年的軍人除了攜帶Y6的磁場之外沒有任何異常。我想尋找那個答案。”
“實驗區那麼多人,你大可不必一個人擔下這件事。”荊舟對他說。
“早些時候,我向博士提出過生物實驗的請求,後來研究還沒開始,我就遇到了意外,實驗也擱置下來。”說到這裡,蔣歸呈緩緩歎了口氣繼續說:“而且要尋找答案就必須有犧牲者,博士一直反對用人類标本進行實驗,雖然動物标本很安全,但生物個體總是有差異的,總有人要邁出那一步。”
荊舟朝他反扣着的手掌瞥了一眼:“所以你就順勢成為了那個人?”
蔣歸呈沒有回答,他緩緩攤開掌心,揭開薄薄一層的紗布,指腹在已經結痂的傷口邊緣摩挲,“碎片嵌入血肉之後,我感受到了一股非常強大的磁場,它和我自身的磁場相互抗拒,發生了排異反應。”
荊舟忍不住飛了他一眼:“沒死算你命大。”
“我和它對抗了大概五分鐘,記錄下了不同時間的身體變化和感受,之後晶核适應了我自身磁場,開始剝奪我的思想和意志。”即便是回憶起生死攸關驚心動魄的瞬間,蔣歸呈的表情依然很平靜,好像那些事對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我開始行動困難,意識不清,大腦裡發出的指令不受控制,整個人癱倒在地什麼都做不了,隻有話還勉強說得出來。我意識到了危險,趁事情還在可控範圍内,和實驗室取得了聯系,請他們接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