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舟撇撇嘴說:“命都快沒了還不緊不慢呢。”
蔣歸呈偏頭悶笑幾聲,視線從手掌掃到校園裡某盞蒙着一圈絨絨光霧的路燈,緩緩說:“博士快氣瘋了,恨不得拿把刀把我砍了。不過那個時候我已經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為了救我的命,防止有人外傳,他把事情壓下來,把我送到了醫療小組救治。”
這個時間氣溫已經涼下來,再加上中午下過一場雨,周圍偶爾略過的風涼飕飕的。
蔣歸呈的側臉線條流暢柔和,夜裡朦胧的光,憑白為他添了層暧昧模糊的剪影。
荊舟蜷起一條腿,雙臂抱住膝蓋,偏頭看着對方留給他的半邊臉問:“所以你才沒接我電話?”
蔣歸呈從遠處收回視線,眸光從溫柔的眸子裡投落到荊舟臉上,回答說:“你幾次打電話來,我都聽到了,可是那個時候我在無菌搶救室裡,身上插滿了大大小小的管子,沒辦法接。”
就像那些管子插在自己身上似的,荊舟很輕地皺了下眉問:“那你今天之所以那樣,也是晶體影響産生的症狀?”
蔣歸呈搖搖頭:“那隻是身體和抗磁場藥物發生了排異。”說罷,他從口袋裡摸出兩片包裝獨立的膠囊,任由荊舟撿走其中一片仔細端詳,同時繼續說:“我從試驗區出來的時候,雖然大部分晶核磁場已經從我體内拔出,但是仍有一些殘餘,需要定時服用藥物控制。”
荊舟研究一會沒發現什麼端倪,便把膠囊送回去,些微點了下頭示意對方繼續。
“膠囊每次服用的時間是固定的,成歌電話來的不湊巧,剛好差十分鐘就到服藥的時間。”說到這裡,蔣歸呈垂落眸光,眨了眨眼睛,語調聽起來清晰堅毅:“我不清楚來人是誰,但我知道他是沖着我來的,成歌隻是個無辜的老師,沒有必要受此牽連,所以我沒有吃藥就趕過去了。”
心髒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撓了一下,荊舟沒來得及反應就已經抓起地上的水瓶往對方胳膊上敲過去:“還不謝謝我?我要是沒及時出現把你帶走,你就要交待在會議室了。”
他開玩笑的舉動非常突兀,蔣歸呈突然靜下來,荊舟随後也回過神握着水瓶怔住。
氣氛微妙,操場重新陷入靜寂,這時候隻要随便一個眼神或是一個表情就可以讓雙方走向結局完全不同的兩條路。蔣歸呈凝視着荊舟的眼睛,顔色湛藍如星辰,仿佛能穿透任何迷霧。
片刻之後,他忽然笑了一下,掌心輕握住抵在自己肩頭的瓶底,另一隻手自然地從荊舟手裡接過整個瓶子,還特意掉了個個兒,态度誠懇謙和地捧着瓶子遞還給對方。
“謝謝你,救命恩人。”
話音落下的同時,對面眼睫細微顫動,旋即眼珠從眼眶正中瞥向草地一角。荊舟掩着下巴清了個嗓,因為夜色深,沒有顯出順着脖頸漫上來的血色。他用力将水瓶一把抓回來,重重按死在身下。
“要句感謝還要我提醒。”
蔣歸呈眯起眼睛笑了笑,像明白人裝糊塗,巧妙地轉移了話題。
“還有一件事你不知情。我們冒着雨回來的時候,我受磁場影響已經意識模糊,所以沒有去洗澡。在你進入浴室之後,我吞了兩片藥下去。還好見效快,重新把磁場壓制下去,而你見到的那些異狀,都是藥物和磁場發生排異的正常表現。”
一回想起中午那會,蔣歸呈躺在床上極度虛弱的樣子,荊舟忽然有些擔心。
“那你現在身體怎麼樣?”他問。
蔣歸呈的嘴臉始終維持着一抹溫暖的弧度,回答說:“隻要按時服藥,慢慢把殘餘的晶核磁場拔除就沒事了。”
荊舟抿了下唇,簡短地“哦”了聲。
已經褪去高溫的城市裡,夜晚的鳥吟蟲鳴消失殆盡。不遠處的體育館大門砰地打開,從裡向外延伸出一條冷白色的路,有個模糊的身影順着那道光走出來,又漸漸沒入夜裡。
安靜的操場中間,踏着草場的悉索腳步逐漸靠近。
“呈哥,荊舟!你們大晚上坐那幹嘛呢?”
二班小陳停在不遠處招呼他們,腰上夾着籃球。
蔣歸呈拎着水站起來,往他那邊走過去問:“練習賽打完了?”
小陳點點頭,疑惑的目光由近向遠,似乎是想跟荊舟說幾句話,又不好意思問,于是又看向前者,高興地說:“我們赢了,三壯不知怎麼回事突然開始養生,說怕出來着涼要換衣服,估計一會就能出來,畢竟作業還一筆沒動呢。”
作業?
荊舟走到蔣歸呈身後,正好聽到小陳這句話,登時像踩了狗屎似的停住腳步。
我真服了…
他二話不說,轉頭往校門口方向跑。
小陳這下更納悶了,一邊撓頭一邊懵懵地問:“荊舟他…這是怎麼了?”
蔣歸呈沒有開口,直到望着他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遠方光影交錯處,嘴角忽地勾起稍顯玩味的弧度道:“不清楚,可能忘記帶作業了。”
小陳更懵了,短促地“啊?”出了聲。
夜晚的城市華麗而安定,一切秩序都按部就班進行。荊舟穿梭在大街小巷,速度飛快,将光怪陸離的街景與歡笑遠遠甩開。
身後不遠處的夜空,一顆橙紅色光點突然出現又極速墜落,在夜幕中劃出一道血色的細線,轉瞬間沒入地平線。
與此同時,手腕上接收器的燈乍然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