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研究院最優秀的武裝人員,論能力和身手都不容小觑。就像他在通話中約定的那樣,他真的在十分鐘内把一小瓶激活素帶到了控制室,還貼心附上了一支沒用過的注射器。
“要用的話最好趁現在,生物小組的人都精得很,估計一會就找到你這來。”他叮囑道。
蔣歸呈早已下定決心要将藥物注射進自己身體,隻是不想因為自己連累朋友,便對他說:“趁沒人追過來,你先走吧。”
年輕的武裝員面露愁容,似乎對他有些不放心:“有事叫我。”
蔣歸呈緩緩點頭,一邊說着“謝謝。”,一邊送走對方,關上了控制室的門。
他默默走回控制台前坐下,将注射器針頭插入拇指大小的玻璃瓶中,抽走那些隐約泛着紅色的透明液體。
急促的腳步聲隐約從門外傳來,偷盜的行為應該是被發現了。
時間緊迫,蔣歸呈挽起袖管,左手沉穩地拿着針頭,對準手肘内側皮膚下那根清晰的紫色血管紮進去,拇指一推,針筒裡的藥被緩緩注入體内。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得僅用了短短數秒,蔣歸呈拔掉針頭,細小的血珠從針孔中冒出來一點。
他用手掌将其抹去,門外匆匆趕來的一幫不速之客強行闖入操控室,徑直向他的方向跑過來。
經驗豐富的小組成員一看到空空如也的試劑瓶和用過的針筒,當時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連忙追問道:“你把一整管試劑都注射進去了?”
蔣歸呈擡起小臂,把胳膊上那個微小的針孔展示給他看,若無其事道:“正如你所見。”
研究員滿臉的不可置信,一把奪過空瓶和針筒,皺眉說:“你就算想死也要換個不那麼痛苦的方式吧?”
蔣歸呈放下袖管,淡淡笑起來:“生命如此美好,您為什麼會認為我在尋死呢?”
“......”研究員攥着針筒盯着他,一言未發。
後續跟過來的兩三名研究員見狀暗道不妙,立即原路折返回去,邊跑邊說:“趕緊去聯系博士,還有醫療小組的人,讓他們馬上來這裡!”
*
醫療組和博士幾乎同時趕到,蔣歸呈身體裡的激活素已經開始産生效用,從肌肉到皮膚,每一處都好像被某種強大的熱力撐開似的,全身又脹又疼。
醫療小組本來想用對沖緩釋劑延緩藥物的發作時間,後續再慢慢用藥物把他身體裡的藥劑排除,但蔣歸呈完全不配合治療,針頭插進去一次,他就拔掉一次。
J博士在旁邊看了半天,最後沒有辦法,把人都喊了出去,自己留在控制室和他單獨談談。
沒有了外人在,有些無法當衆說出來的話便不再需要忌諱。
J博士走到他面前,抓起那條細瘦的胳膊,一看到白皙皮膚上那個略微發紅的針孔就猛地皺緊了眉。
“你能不能别再出事了?”他幾乎是怒斥般地說着,眼睛裡卻流露着深深的痛惜,“你想讓我和你媽每天為你殚精竭慮,還是想讓我們白發人送黑發人?”
蔣歸呈的整個大腦都在激活素的作用下悶痛脹暈,他微蹙着眉,略微擡頭跟對方說:“您不是說,工作的時候隻有上下級,沒有父子嗎?”
J博士一把摘下眼鏡,看起來似乎更生氣了,低聲斥責他說:“我也說過,不允許你再用自己的身體做人體實驗,你聽不明白嗎?”
蔣歸呈淡淡一笑,語氣很輕:“您是在為當初給我的那瓶藥水自責吧?”
J博士一愣。
“您是研究院建立一來第一個做人體實驗的人...實驗對象還是自己孩子。”蔣歸呈說。
一直想要拼命忘記的記憶再次被揭開,博士的雙手用力攥着拳,終于忍受不住心裡的罪責感,猛地在操作台上砸了過去。
“就是因為我悔不當初,才會在繼位院長之後嚴令禁止研究院進行人體實驗。但你為什麼屢教不改,又把試劑注射進自己身體,甚至還去偷藥?!”說話間,他看向蔣歸呈,表情心痛不已,眼眶泛起淡淡的紅。
可蔣歸呈已經聽不進去了,強烈的藥物作用令他的耳朵裡充斥着轟鳴的噪音,他就像是被吹得鼓起來的氣球,好像整個人随時都會爆裂開一般難受。
J博士見他臉色越來越差,終于還是放下架子,蹲在他身前。與此同時,蔣歸呈用顫抖的手拽住父親大褂左側衣襟,緩緩側身靠在他肩上,蒼白的嘴唇動了動。
“讓我去Y6…”
J博士垂眸看向他,驚訝之餘卻除了一個“你”之外再說不出别的話。
蔣歸呈将自己整個上半身的力量都寄托在父親寬厚的肩上,胸口微微起伏,口中不斷呼出滾燙的熱氣,一字一句說:“請讓我最後任性一回吧,父親。為了去找荊舟,我隻能這麼做…”
如果說世間萬物都是有因才有果,那麼當初那杯加速大腦開發的藥水就是這所有事情的起源,而那個把藥水遞給一個還不滿四歲孩子的人,就是這場鬧劇的始作俑者。
J博士長長地歎了口氣,擡手将蔣歸呈抱進懷裡,頗為感慨道:“這是何苦呢?你這孩子...”
蔣歸呈的意識已經在消散的邊緣,他淡淡地牽起嘴角,五指從白色大褂上緩緩滑落,直到昏迷前還一直輕輕呢喃。
“對不起,請原諒我...”
*
單樂行來到磁石學院已經有三日,他繼續者我行我素的風格,每次上課都帶着一副學生欠他錢的表情講課,聽得講台下鴉雀無聲。
成歌有好幾次都想撬開他的嘴,問清楚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這家夥嘴嚴得很,他使出渾身解數都沒什麼作用。
這天下班之後,成歌像往常一樣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家,臨出辦公室前突然回頭瞅了一眼。其他老師已經走了,整個辦公室裡就剩他和單樂行。對方似乎一丁點挪動的意思都沒有,椅子被挪到離桌子有一段距離的地方,他悠然地窩進座位裡,長腿伸直了搭在桌面上,半點教養都沒有。
成歌看他這麼悠閑,隐約回想起這家夥之前幾天也是這樣不急着走,起初以為他要趁所有人都不在搞什麼小動作,現在想想,他可能隻是單純沒地方住,所以就睡在這了。
他忽然覺得單樂行可憐又可笑。明明是被星球指派到這裡來的,卻連個安身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像極了被公司安排出差,卻不包住宿的打工人。
想到這裡,成歌忍住笑意,默默走回工位,把手裡的東西放下,面露和藹微笑,偏頭問:“單老師,你不會沒地方住吧?”
對方飛了他一眼:“管你屁事?”
他越是這麼說,成歌就越感覺自己的判斷是對的。他特意往對方身邊走了兩步,漫不經心地雙手抱胸道:“本來我是不想管的,但是架不住我心善,見不得外鄉人流落街頭。”說罷,他向對方遞去一個眼神:“怎麼樣?住還是不住?”
單樂行嗤之以鼻:“就你那破别墅。”
成歌一副黑人問号臉,擡手往桌子上一拍,張口反駁道:“我那可是整個A區最貴的獨棟别墅,單老師眼高于頂,連這都看不上?”他越想越來氣,純純是好心被當成驢肝肺,拎起東西就要走:“您心高氣傲,那就繼續在這當打更大爺吧。”
他剛邁出兩步,身後傳來一串低低的聲音。
“以前那間屋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