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着幹什麼?”陳今浣頭也不回地抛來半截紅綢,“用這個纏住刀柄,能暫時隔絕瘗官之力的反噬。”
李不墜接住綢帶的瞬間,掌心傳來灼燒般的劇痛。暗紅經絡如遇天敵般蜷縮回刀锷,理智的涼意重新漫上顱頂。他這才驚覺自己已然身處天生堂的竹榻,鋪前的門簾半掩着,陳今浣站在藥櫃旁,的手中正端着一盅被飲了一半的藥湯。
那把随身的大刀靜靜地立在竹榻旁,刀柄上纏的紅綢随風搖曳,讓他一時間辨不清虛實幻夢。
“醒了?再回答我一次——你認為自己現在正在做夢麼?”
“醒了,沒在做夢。”他試圖撐起身子,卻發現四肢軟得像泡發的腐竹,“那截蛟骨——咳咳咳咳咳……”沒說兩句就被喉間腥甜嗆住,咳出的黑血珠洇在竹條上,與黴斑融為一體。
陳今浣放下藥盅,指尖在銅秤盤上輕輕叩擊,當歸與川芎的苦香混着未散的艾煙,将血腥氣壓回喉間。
“藥熬好了沒?”少年轉身問向隔間深處。
泠秋的劍鞘抵住門檻,真氣沿着青磚縫隙攀爬至李不墜榻前,感受着他的身體狀況。榻上那人呼吸仍顯滞澀,頸側被赤練蛇咬出的紫斑卻已褪作淺灰。
暮鼓聲裡,竹榻發出細碎的咯吱聲。李不墜的睫毛在昏暗中翕動,恍惚間又聽見太液池底鐵鍊拖動的悶響。那些靛藍黏液混雜着碎骨鑽進鼻腔的觸感太過真實,令他産生強烈的嘔吐欲。
藥吊子咕嘟冒泡的聲音忽然密集起來。泠秋揭開陶罐泥封,混着守宮尾的雄黃酒味刺得人鼻腔發癢。陳今浣取過青瓷碗舀了半勺,墨綠藥汁表面浮着層金箔似的油光。
“成色不錯,喝了。”他将藥碗推到李不墜眼前,“這方子用嶺南的蠱蟲做藥引,以毒攻毒最是相宜。”
李不墜撐起身子,盯着碗中可疑的黑色絮狀物,喉結艱難地滾動兩下,閉上眼,仰頭将藥汁盡數灌下。
苦。比潤山玄窟的陰苔還苦,苦得舌根發麻。藥液滑進食道,苦澀過後便是劇痛,像是有誰攥着胃袋往外扯,又像是千萬隻毒蟲順着血管啃噬骨髓。
“李兄,撐住。”泠秋的掌心貼上他後心,真氣順着經絡逆行,“此毒與瘗官之力同源,須得慢慢化開。”
真氣注入的瞬間,記憶如浸水的宣紙,零散墨迹在混沌中浮沉——李不墜想起暗渠崩塌的刹那,那家夥曾背着中毒的他來到一處洞窟,與泠秋彙合。追兵步步緊逼,陳今浣将蛟骨擲向三足蟾蜍石像。骨片觸及玉珠的瞬間,整條甬道如蛇蛻皮般向内翻卷,露出底下掩埋的前朝水道。他們在腐水倒灌前躍入石縫,順着地脈穢氣的流向漂了整整兩個時辰。
三人重見天日後,追兵已然不見蹤影,興許是某位朝中之人為他們解了圍。
“那截蛟骨……”
“在這兒呢。”陳今浣掀開藥櫃底層的暗格,森白尾椎骨正躺在雄黃粉堆裡,“百醫宴在即,這骨頭正好可以拿來泡他們要獻的長生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