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崩塌牽連着東偏殿一同傾倒,梁木斷裂的轟鳴聲中,五行劍陣的流光明滅不定。真氣凝成的屏障外,司天台二十八宿旗獵獵作響,玄都觀的修士們踩着奇門遁甲的方位圍攏而來。為首的那人竟是先前在平康坊斃命的少監,死而複生的他手持金絲拂塵,每根金絲末端都綴着枚刻滿符文的扁鈴。
泠秋望着屏障外森嚴列陣的道士,真氣在經絡中運行帶來的灼痛提醒着方才的消耗。陳今浣倚着殘損的石柱喘息,意識到某種欲望即将突破理智的約束,便将于雪眠推至李不墜身側。他不自覺地做出吞咽的動作,勾起食指搭在缂絲酢漿草結上,看向那群道士時分明是盯視獵物的目光。
“長明觀新主……呵呵,好一個乘危篡位、與妖物沆瀣一氣的僞君子。”玄都觀副掌門手持八卦鏡踱步而來,輕蔑地審視着這幾頭籠中困獸,“你若自縛靈台,本座可保爾等留個全——”
副掌門的狂言被絞碎在喉嚨裡,手中的八卦鏡哐啷墜地。司天台衆人尚未看清發生了什麼,那顆被絞斷的頭顱已在半空炸成血霧。血霧頃刻間便被一根漆黑的觸須吸收殆盡,陳今浣不知何時沖出了屏障,如野獸般佝身蹲在石柱殘垣上,沖着圍陣的修士露出十分詭異的笑容。
少年的手指仍然勾着頸間的缂絲,殘存的理智讓他沒有解除禁制,新鮮的血肉卻在沖擊着那道脆弱的防線。
空氣陡然陰冷。玄都觀的道士們察覺到危險,齊齊後退半步,亂了陣型的二十八宿旗在陰風中翻卷。少監的金絲拂塵突然橫掃而來,綴滿符文的扁鈴撞上殘垣,爆開的音波将陳今浣掀翻在地。
“此獠已非人哉!随我拿下——”
“非人?”倒地的陳今浣以違背物理規則的方式立起,喉間溢出斷斷續續的嗤笑。他忽然轉身撞向陣眼,袖中迸發的觸須精準刺入那些列陣修士的腦門,“哈哈哈哈哈…諸位供奉的神仙,不也是這般模樣?”
李不墜的大刀劈開觸須甩來的幹癟屍體,暗紅經絡在刀刃表面瘋狂蠕動:“姓陳的!你給我清醒點!”
回答他的卻是愈加癫狂的笑:“你是不是想說‘别在這裡發癫’?哈哈哈哈哈哈——鼈載着理發店,你聽得懂嗎?哈哈哈哈哈哈!”
眼看事态逐漸失控,泠秋收起劍陣與屏障,決定優先壓制陳今浣,然而剛踏出一步就被一團黑霧所阻攔。他這才發覺,于雪眠怔怔地望着那人,瞳孔不住地震顫,血玉钏對泥犁子的約束正在失效。
“看見了嗎?他和我一樣啊!可信麼?可信麼?可信麼?可信麼?傻姑娘,别再蒙在鼓裡啦……”泥犁子借着契約的聯系在她識海中尖嘯,面對如此荒誕的景象,于雪眠不禁生出一種猶在夢中的錯覺。
“他身邊那兩個家夥也不是正常人,明知他随時會瘋,仍敢把後背露給他——有這樣的同伴,心安麼?心安麼?心安麼?心安麼?傻姑娘,别一不小心丢掉性命啦……”
“于姑娘,回神!”泠秋揮劍劈開泥犁子的黑霧,卻隻是抽刀斷水的徒勞,“不要被它蠱惑,用你的心鎮住它!”
陳今浣的笑聲仍在殘垣間回蕩,當他絞碎第三具屍身的瞬間,少監的拂塵卷起罡風劈來。金絲末梢的扁鈴炸出刺目雷光,将少年掀翻在碎磚堆中。他蜷身咳出半口黑血,指尖摳進青磚縫隙時竟觸到地脈深處蠢動的蓮莖。那些細小的根須正順着創口往骨髓裡鑽,瘙癢與幻痛交織成畸形的快意,抑制住了髓海深處的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