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的,他不再瘋笑,兀地轉頭看向于雪眠,袖中探出一縷黑線悄然纏上她的左腕:“很痛苦吧?分不清虛實,辨不明善惡——所以我一早就告訴你,别想太多。”
泥犁子感受到了威脅,回響在少女腦海的絮語愈發尖銳:“他在試探你!就像試探所有靠近他的人!你以為那點善意能換來真心?傻姑娘!他連自己的髒腑都能掏出來賣錢!”
“非要想的話,就想想你的小妹雪晴吧!”
雖然隻有一瞬,熟悉的名字還是讓于雪眠的雙眸恢複了神采。趁着這難得的片刻清明,她毫不猶豫地将短劍刺入左臂。劇痛暫時壓過了穢氣對理智的侵蝕,加之纏在腕間的絲線輔助,泥犁子逐漸安靜下來。
眼看危機解除,玄都觀的道士們再度舉起了法器,紛紛圍靠過來,打算趁人之危。
就在這時,一柄長槍如雷光刺破黑霧,槍身的紅绡飄蕩在槍尖寒芒後,猶如遊龍奪珠。緊随其後的是女将的怒喝:“統統住手!”
淩霄槍破空之聲未絕,槍尖已釘入青磚三寸。紅绡翻卷如血浪,裹挾着常年征戰所獨有的凜冽氣息,将司天台衆人逼退半步。歐陽緊的玄鐵護腕撞出金石之音,面甲下露出俏麗而冰冷的半張臉。
“是天猷降世除魔安邦大将軍!”玄都觀的修士之中不知何人喊了一句,四周的竊竊私語迅即如水波般蕩漾開來。
玄都觀修士們的竊語聲被歐陽緊的槍風碾碎。她反手拔出釘入地面的長槍,紅绡拂過面甲時帶起一縷沉香,那是鎮妖司秘制的降魔香,混着劍南道蕺菹的土腥氣。槍尖在地面劃出半弧,火星迸濺處,翡翠蓮莖如遇天敵般避退三寸。
“鎮妖司辦案,閑雜人等退避。”女将的聲音如玄鐵寒霜般冰冷,“玉衡真人勾結寤寐天豢養穢物,證據确鑿。司天台若想自證清白——”槍尖突然指向少監咽喉,“便讓這位死而複生的少監大人,先解釋解釋太液池底的蓮台。”
淩霄槍尖在少監喉前三寸凝滞,槍風劃出的血絲沿着脖頸間的皺皮滑落。鎮妖司的玄鐵重甲踏碎滿地瓦礫,二十八宿旗在肅殺之氣中頹然垂落。
“将軍這是要包庇妖邪?”少監的喉嚨在槍尖下顫抖,靛藍色黏液順着官袍下擺滲出,“太液池底的蛟龍骨早已被蛀空,将軍若不信……”
“本将三日前剛斬了條地脈蛭,那畜生的牙縫裡還嵌着司天台敕令的殘片。”歐陽緊收槍頓地,槍尾機括在那人面前掃過,紅绡拂過處騰起腥甜血氣,“本将最後說一次,司天台涉嫌勾結寤寐天,涉事人等即刻押送鎮妖司候審——”
“歐陽将軍好大的官威!”玄都觀的修士中走出一名侏儒,紫檀木制的渾天儀在他掌心緩緩旋轉,“隻是這‘勾結’二字,該用在這位長明觀僭主身上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