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褪去後，于雪眠的視野逐漸恢複清晰，她垂眸看向刺入腕脈的觸須，猶豫再三後，終于問出壓在心口的疑惑：“雪眠…有一事請教……泥犁子說陳仙長與它是同類…這話幾分真？”

殘陽恰好沉入宮觀飛檐上鸱吻脊獸的齒縫，陳今浣的眉眼浸在陰影裡，嘴角噙着慣常的戲谑：“姑娘信它？”

“……不信。”

“信我？”

少女忍着疼痛，艱難而緩慢地點頭。

“别信，不能信——一個都不能信。”

“仙長…這是何意……”

陳今浣擡頭看向天際，片刻的沉默後是一聲渺遠的歎息：“來自‘那個世界’的忠告罷了。”

歎息彌散在殘陽中，衆人一路無言。

歸來時，天生堂的桐油木門正虛掩着，檐下垂懸的聽風線斷了幾根，如未結成的蛛絲在晚風中飄蕩。陳今浣推開門的一瞬間，藥櫃的縫隙簌簌落下幾縷菌絲，落地便迅速蜷曲幹癟。他在案台前駐足，鼻尖貼近藥櫃邊緣輕嗅：“有人動了我的雄黃粉。”

李不墜将昏迷的少女安置在竹榻，走近來打開最底層的暗格：“少了三枚蟲卵，還有……”他忽然噤聲，彎腰從地上撿起半片染血的孔雀翎，“西域的胡人來過。”

他捏着那片孔雀翎的尾羽尖，指腹蹭過暗褐血漬。西域商隊慣用的鎏金顔料沾在斷口處，在暮色中泛着微弱浮光。泠秋關好鋪門來到藥櫃旁，拉開第三層的第二格抽屜，艾草灰燼上赫然印着半枚掌紋——指節寬大，無名指第二關節處有道月牙形舊疤。

“是胡商行會的烙痕。”陳今浣俯身細看，不禁皺起了眉，“平康坊的波斯酒肆裡，每個入會的胡人都會在指節烙下彎月印。”他直起身轉過頭，往窗棂外的東方望去，“醉月樓塌了七進院落，活下來的胡姬不足半數……看來有人急着清點餘孽。”

回想起醉月樓的遭遇，泠秋的眼神黯淡了幾分。他将五行劍橫置案台，向竹榻上昏睡的少女看去：“于姑娘的脈象似乎安穩下來了，血玉钏契約對她的影響……”

“放心，泥犁子啃不動她的傲骨，反倒把自己噎着了。”陳今浣從李不墜手中奪過孔雀翎，将其含于口中品嘗起來，“倒是這西域來的小雀兒……用的是祆教聖火壇的焚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