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血影的咆哮裹着鐵鏽味噴湧而出,屋檐垂落的冰棱被聲波震成齑粉。泠秋趁勢将真氣注入木偶心口,讓它擁有了活物的氣息:“李兄!他回來了,你也——”
話音被暴漲的瘗官之力截斷,男人身上的暗紅經絡如萬千毒蛇昂首,将泠秋手中的木偶絞成碎片。于雪眠狼狽地從荷花缸中爬出,她望着漫天飄散的槐木屑,恍惚間竟見陳今浣的虛影立在殘垣之上,廣袖翻卷如垂天之雲。
“真是難看啊。”虛影屈指彈落肩頭火星,半透明的玉化骨笏闆斜指血影眉心,“李大捕頭這般鬧騰,莫不是想賴掉天生堂的賒賬?”
咆哮聲戛然而止。男人膨化的右臂懸在半空,刀鋒距離虛影不過三寸,暗紅經絡如潮水般退向肘彎。泠秋趁機在督脈要穴注入真氣,取出腰間的銅壺,拔掉壺蓋,将棺露喂入男人口中。
于雪眠強忍劇痛扯斷傷口上纏繞的棘刺,扶着左臂一瘸一拐地走向虛影:“陳仙長…是真是幻?”
“重要麼?”陳今浣的虛影忽然旋身貼近,發絲掃過她染血的面頰,卻絲毫沒留下觸碰過的痕迹,“或許是泥犁子捏造的幻象,或許某人臨終前寄存的殘識?”
少女的視線忽被拽入某段陌生的記憶——潤山長明觀的後山玄窟,陳今浣的斷首浸泡在靛藍藥液中,一位道骨仙風的老者撫摸着他的發絲,不遠處擺着一具蒼白的無頭身軀。
“這是我從「第二道死亡」跌回「第一道死亡」之後的事,也是與你們相遇的旅途初始。”記憶碎片如鏡面崩裂,于雪眠踉跄跌坐在地,虛影背過身去,在廢墟與火光中顯得格外落寞。“如今,第二道死亡又将再度降臨,「鑰匙」可千萬不能弄丢了。
李兄這把鑰匙,乃是我最後的底牌。棺露雖可續命,但這具身子最多能再撐半柱香。”虛影走向癱坐在殘垣旁的二人,指尖輕柔地撫過李不墜暴凸的額角青筋,“想要他活命,就去找明珠閣的離苦——記得帶夠銀錢。”
于雪眠正欲追問,虛影卻如霧般消散。泥犁子的尖笑貼着耳骨攀援:“阿姊瞧見了罷?那瘋物早把自己拆解成無數碎片,散落在長安的陰溝暗渠……”
“真是匆匆風滾塵,半點不由人……于姑娘,這裡可否交給你,容我去去就回?”泠秋給李不墜和自己簡單止血後,背起他往西市的方向走去,“這裡畢竟是你的家,不要讓它毀于一旦。”
院牆外,武侯鋪的人已提着水袋和濺筒趕來,在家仆與族人的配合下,火勢漸弱,焦木在餘燼中噼啪作響。于雪眠倚着半塌的月洞門,望着東廂門檻處躺着的半邊人形——阿箬的屍身在烈焰中蜷曲,發間簪着的絨花被血火染成凄豔的绛色。
“這兒有傷員!快叫醫工——”遠遠傳來的喊叫聲中,故作堅強的少女終于淚水決堤。
而在無人注意的角落,一道白影收回了霧氣的幻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