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及時拉住了突然沖向馬路的李不墜,一輛載滿砂礫的泥頭車擦着他的臉飛馳而過,灌了他一嘴灰。
“後生仔,你不能放棄,你還要去找到他。”
重型貨車軋過路面的震動從腳底沖進耳膜,車輪帶起的風裡滿是被日頭暴曬的瀝青焦味,讓人反胃。李不墜望着自己顫抖的雙手,掌紋間殘留的暗紅經絡以極其緩慢的速度變成靛藍,它正以一種十分機械的頻率搏動……它變成血管了!
男人張嘴咬上自己的手背用力撕扯,想要将那不祥的“經絡”從皮下扯掉,卻被老人一巴掌扇在臉上。
“為什麼…為什麼要阻攔我?!這玩意鑽進心髒的話,我就死了啊!”說着,他又要往手上的血痕咬去。就在此時,兜裡的手機兀地響起,打斷了他這近乎自殘的行為。
李不墜吐掉嘴裡咬下的“經絡”,接通了電話:“姓陳的,這有個老瘋子——”
等等…這是視頻通話……對面不是陳今浣,是那個白袍人,還長着自己的臉!
他被吓得跌坐在地,手機摔了幾米遠。獨眼老人走過去撿起手機,弄清實情後無奈歎息——根本沒有通話記錄,是他自己打開了前置攝像頭。
老人将手機息屏後還給了李不墜:“你要找的人正在跨越‘第二道死亡’,你若不能穿過虛樓的‘第二層世界’把他帶回來,一切就又要從頭開始了。”
“什麼意思……我不懂,不懂…什麼都不懂啊!”
“你不需要懂,也沒有人能懂。交給你手中的刀吧,它會帶領你向着「唯一的真實」深潛。”
刀?李不墜低頭看去,被自己撕開皮肉的那隻手中正握着一把绯紅的大刀。刀身纏繞的經絡比以往更紅,與手背的血管連成一體。
交給…刀。
男人放棄了思考,舉起大刀沿街揮砍過去。世界變得歡快而多彩,可愛的卡通圖案遍布滿大街——他砍碎了路上的“蘋果”、“面包”、“小羊”……它們被砍時發出的聲音,不知為何全是人類的驚叫。
他揮砍到手臂痙攣,揮砍到五指發酸,直到被一顆子彈命中了後腦勺,在黑色的柏油路面開成一束豔麗的朱槿。
“行兇者已擊斃,請#######……”
“%*ǖ^ǒ&§+??……”
李不墜在一片黑暗中醒來——他不知道自己是夢是醒,就像他不明白自己是死是活——然後,他看見了門。
不是雕梁畫棟的宮門,也非幽冥地府的鬼門,它同時顯現在每個方位,卻又不存在于任何地方。那是無法用言語描繪的存在。沒有形體,沒有色彩,甚至沒有“存在”這一概念。當注視者的意識試圖理解時,就會試圖理解時,就會試圖理解,試圖理解,試圖理解,試圖理理理理#########
無力,語言,無力,抽象,無力,人智,無力。
“終于來了啊,開門吧。”
叩響了門扉,是誰?
……
“娃兒他……”
“WHO-DASⅡ值大于等于116分,精神殘疾一級。”
“這病…治得好麼?”
主治醫師的視線移至病床。病床剛剛換掉尿濕的床單,形近骷髅的枯瘦少年安安靜靜地躺着,呼吸平穩,對外界的刺激毫無反應。終年不見陽光的他皮膚如死人一般白。
如果是首發性的……醫生收回視線,終究沒能說出心裡的話。
“48.6%的患者通過長期治療可實現長久的無症狀或僅有輕微症狀;其中約37.4%的患者可實現長久的獨立生活——家庭關懷和支持是康複的重要基石,請您盡量配合院方的安排。”數據冰冷,但作為醫生,他必須履行告知義務。
憔悴的母親看向病床上的兒子,他的身上和頭部貼滿電極,身上的棉白睡衣已經起球,靜脈注射針紮在肘彎處,高懸的吊瓶像是随時等待分食屍體的秃鹫。
“孩子父親現在何處?”電腦屏幕的白光反射在眼鏡的鏡片上,醫生盯着放大的圖表,突然問起一個看似毫不相幹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