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承厭先是裝作撓癢癢一樣若無其事地輕摸了下自己的鼻和眼,而後慢吞吞地接過,小心翼翼地察言觀色,見溫若卓沒什麼動作,不由得沉思起來。
他上輩子從來沒在溫若卓面前折過草編物,按理來說溫若卓應該是不知道他會如此手藝的。如果他還是以前那張臉的話,他倒不介意借坡下驢折一隻給溫若卓哄他開心,但現在頂着的是于逸之的臉,做這種事的話怎麼看怎麼怪異。
于是莫承厭小聲道:“我不會。”
“你會的。”
溫若卓道:“我知道你會,折一隻給我吧。”
那話語溫柔得仿佛情人間的耳語,撓得莫承厭耳朵癢。隻不過每次溫若卓一用這種語氣跟他講話,指定是要害他點什麼,不過上輩子他身糙命硬,經得起折騰,這輩子可能就沒那福氣消受了。莫承厭捏着那長條樹葉,不禁汗流浃背地思忖着,想掘地三尺看看這裡頭是不是有什麼陰謀。
比如說溫若卓到底是怎麼知道他會折草編的,又比如說溫若卓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候讓他折。但他此刻腦子不太好使,思緒轉不過彎來,實在是想不出裡頭有什麼門門道道。
于是他認命地抹了把臉上的血,慢騰騰地折了起來。
啊……難道是之前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的時候,不小心在外人面前留下了自己的光輝傑作,現在溫若卓替天除惡,順藤摸瓜找着他這個罪魁禍首了?
那他得換個編法。
編法……那就用莫遠舒的編法好了。反正不知道溫若卓現在是什麼意圖,那就先掩蓋一下就是了,後面走一步看一步。
對于莫遠舒的編法,莫承厭之前瞄過一眼,對這種玩耍伎倆過目不忘的他一邊回想着莫遠舒的手法,一邊依葫蘆畫瓢地編折着。
因為莫遠舒那樣編沒出什麼事,有好多人也是像莫遠舒那樣編的,但他自己的編法就有點特立獨行與衆不同了。不知道之前是哪一步走錯了被盯上這個,他分明每次都是悄悄躲在一個偏僻的角落裡頭亂編解悶的,根本不會有人看見。
——那就隐入大衆,降低存在感,如此做肯定不會出事,要是再像小時候那樣一不小心暴露了然後被打了個狗血淋頭,可就不太好看了。
壓着葉子将最後一彎兒探進去草身,一隻螞蚱編折而成後,莫承厭怯生生地擡眸看向溫若卓。
太安靜了,他花的時間很長,溫若卓全程一句話沒說,就在一旁靜靜地看着,看得莫承厭手心冒汗,大汗淋漓,那根葉子都快被汗給潤濕了。
溫若卓将那隻草螞蚱取過去,低頭看了很久,像是在和過于久遠的記憶裡即将消散的什麼東西進行着認真比對,良久沒有出聲。
莫承厭連咳嗽都不敢咳了,拼命憋着。
他總覺得此時此刻頭上懸着把無形大刀,即将随着溫若卓對那隻草螞蚱的判決而決定是否要奪去他的小命。
顯然,這隻草螞蚱的誕生并不如溫若卓的意,溫若卓的臉色自打在莫承厭的漫長編折裡就逐漸沉了下來,連帶着周圍溫度都不斷下降。此刻溫若卓的沉默更像是在抓住最後一絲機會極力尋找着記憶裡的東西和手裡這隻草螞蚱的任何相似之處,當然,不能說一模一樣,隻能說毫無關系。
溫若卓輕聲道:“誰教你的?”
莫承厭看着溫若卓終于放棄了般把手中那隻草螞蚱收入懷中,喉間一動,觀察着溫若卓不太妙的神色道:“……忘了。”
這個答案中規中矩,說出來一定不會出什麼事。
“忘了。”
溫若卓輕聲細語地重複了一遍他說的字眼,仿佛是扣着他的腦袋,蠻橫又溫柔地從他唇間悄然奪過了這個詞,含在自己嘴中,不斷用舌尖輕輕撥弄,輾轉齧咬。他道:“莫承厭,你除了會說忘了,還會說什麼?”
嗯……還會騙人。
好吧,也可能什麼都不會說。
脖間一緊,呼吸一滞,莫承厭被再次扯着往前,方才悄摸摸往後挪開與溫若卓的距離的努力全部作廢,此刻兩人近在咫尺。
莫承厭呼吸急促,被溫若卓抓住後腦勺,被迫仰頭看着溫若卓,聽着他道:“你上輩子為什麼會死?”
哦,這問題終于來了,就知道會有這個問題。但這問題他不能說。
莫承厭正想像上次那樣說一句“我不知道”蒙混過去,卻見溫若卓道:“和雲……”
一陣極猛烈的咳嗽聲在昏暗之地突兀響起,驚醒了莫承厭幾分不太清醒的腦子。他感受着溫若卓緊緊扯住他後腦勺頭發的力度不斷加大,像是要直接從他頭皮撕下來一塊似的,疼得他輕嘶了口氣。
但這不是什麼打緊的事,莫承厭愕然地看着溫若卓好一陣明顯難受至極的咳嗽,咳出了血,順着嘴角流下,好似要把胸腔心髒全部揉成血咳出來一般。
莫承厭一陣着急。
都這樣了溫若卓還是不願意放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