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傀一指方向,而後轉過身,默默走向那堆倒塌碎裂的石堆。石堆并沒有沉寂多久,在微風吹過的第三趟裡,它們又重新凝聚,彙成石主了。
石傀走到石主面前,低下了頭,像是覺得很愧疚,又像是很難過。石主順勢擡手摸了摸,兩人一起朝着遠方山谷走去,逐漸消失在了地平線。
松賀寒不由得松了口氣。
莫承厭瞧着他手中那個木偶,猶豫了好一會兒,慢吞吞道:“大師兄,可以給我看看那個木偶麼?”
松賀寒瞥了他一眼,把木偶遞給他。
莫承厭小心翼翼地接過,指尖輕輕摩挲,劃過般聽泉的五官和交疊的雙手。莫承厭隻是沉默地看着,而後也學着那石傀,把它拿起,湊到面前,輕輕嗅了嗅。
一股極其新鮮的松脂味,甚至隐約聞得到潛藏其中的花香,還有另一股不太明顯又陌生的氣息,莫承厭蹙着眉,他辨認不出最後那奇怪的味道是來自于什麼。
翻來覆去瞧了好幾遍,莫承厭吸了下鼻子,覺得不太舒服,最終什麼話也沒有說,将它還給了松賀寒。
松賀寒早已經踏着荒山雜草,順着碎舊石階往辭秋宗走去,他接過那木偶,連頭也沒轉就一把扯住杳鐘晚的後領,沒好氣道:“你要幹嘛?”
被别般廢墟風情景色迷了眼而差點不知不覺走偏方向的杳鐘晚被扯得幹嘔了一聲,她邊咳嗽潤嗓邊轉正方向,聽着松賀寒道:“老實些。”
踏碎階往上,見三座大殿立于眼前,破損腐敗,于風中嗚咽。松賀寒一路都握着那木偶,他警惕望去,打量了那三座孤殿,思索了一番,選擇步入處于中間的正堂。
一座被打碎了半個身子的雕像立于正堂中間,隻剩下半張臉,臉上原本無瞳的眼眶斑駁了墨灰,像顆了無聲息的死寂瞳孔。
有枯敗腐爛的藤蔓從破碎身子裡頭鑽出來,像已經幹涸凝固的血迹一樣垂條落下。
條條血迹随風輕輕抖動。
周遭椅子随處倒地,大堂對面壁上刻着被灰塵掩面而若隐若現幾近于無的圖案,讓人分辨不清。
莫承厭悄悄看了眼明顯不太安分的杳鐘晚,見她眼珠子四處亂瞟,很是定不下心的模樣,又見松賀寒在前頭皺眉沉思,看得出神,絲毫沒顧忌到身後的情況,不禁輕輕拉住杳鐘晚的衣袖,老老實實跟在松賀寒身邊。
杳鐘晚對莫承厭此番舉動沒有任何反應。
他鼻子很是難受,不知道是不是方才手賤聞了聞木偶的原因,此刻那股奇怪的味道依舊徘徊在他的鼻尖,他不由得擡手用衣袖掩住鼻,皺眉咳了聲嗽,企圖用此招緩解鼻腔裡的刺痛。
一旁的歲枝忽然拐道,往右走。
莫承厭一驚,隻覺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但他說不出個所以然,不過身體比腦子還先行動,電光石火間,就已經緊急拉住了歲枝,斷了歲枝的腳步。
歲枝行動一滞,略帶無辜地回過頭,看了一眼莫承厭,便不再動了。
前頭的松賀寒依舊沒意識到後頭的情況,他隻是拿着木偶,安靜地感受了一會兒,好似在耐心聆聽什麼真言和引導,最終道了一聲:“跟我走。”
穿堂風吹得發絲亂飛,撓得莫承厭臉頰癢。他不敢放手,隻好先出聲詢問松賀寒:“大師兄,那個……三師弟和四師妹好像不太對勁啊。”
嗚咽蕭瑟的風聲裡,松賀寒道:“跟我走。”
哇靠!
莫承厭再怎麼沒腦都意識到異樣了,他一把拽過歲枝,僅用一手就攥緊了三師弟和四師妹的衣袖,而後他用空着的手去扯住松賀寒肩膀,将他掰過來,搶奪過他手中的木偶,抵着松賀寒的鼻子道:“快吸快吸!”
松賀寒沉默了一會兒,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劈手去奪。
诶诶诶诶!!
莫承厭平白無故被打了個手痛,他縮回手,松賀寒就扯住了他的袖袍。時間緊迫,莫承厭抖着手把木偶接連放到杳鐘晚和歲枝鼻下,企圖讓他們聞一聞那奇怪的味道。
他絕不相信自己身體素質會那麼好,能在這場異樣中平安無事,或許是方才聞過那木偶起的效果,那他現在隻能如法泡制。
哪知歲枝一聞,就皺起眉頭,仿佛對那味道很是讨厭,便一把打開了那木偶。
木偶骨碌碌滾在地上,在塵土遍布的大堂上滾出了零零星星的斑點,般聽泉的威嚴好似也被自己的弟子一袖子無情甩開了,吓得莫承厭發出了“不兒——”的驚叫。
師尊!!!弟子們絕對不是故意的!!!
哪知這一聲尖叫誤打誤撞喚醒了松賀寒的神智,他猛地呼吸一口氣,目光一凝,迅速撿回木偶,随後甩出兩字符,分别貼在杳鐘晚和歲枝身上。
神識不清的兩人在符紙作用下逐漸清醒,杳鐘晚慌張地喘了幾口氣,便抱臂搓了下,像是被這陰風冷得瑟縮道:“不吉利不吉利,這地方太不吉利了。”
松賀寒額頭冷汗都出來了,緊緊握着那木偶,道:“先離開這裡。”
莫承厭覺得腦袋暈乎乎的。
松賀寒給他也貼了一張安神符,他随着大師兄步向堂外,路過那尊隻剩半個身子的雕像,無緣無故心慌了一瞬。
他不由得擡頭看去,卻見那眼眶中的那抹墨灰正對着自己。
仿佛一直在悄悄凝視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