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何事,各宗門盡皆派了子弟前來,邀約之人也包括了萬梓宗。在遠方鮮少人流的一角,般聽泉和那女子站在那裡。那女子手裡拿着根長葉子,葉尖輕輕在地上撥攏,她低着頭,出聲問了什麼話,般聽泉啟唇回複後,那女子頓了一下,眼圈逐漸紅了。
聞理期從樓舍後冒出頭的時候顯然完全沒注意到這奇怪氛圍,他隻是看到了般聽泉後就眼睛一亮,加快步子朝他走去,道:“般聽泉你怎麼躲這兒來了,我說怎麼萬梓宗都見着好多人了,還一直找不到你……”
他忽而一頓。
眼見般聽泉背後站着個女子,那女子微低着頭,手握青秀葉,面上泫然欲泣,瞧着又柔又靜,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叫人看了頓生憐惜之意。
聞理期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道:“姑娘……。”
那女子一瞧他,緩緩收回随意擺弄的長葉,抹了抹眼角,靜靜站在那裡不說話,像是心情不佳。
般聽泉一副被人撞見了什麼了不得的事似的,幹笑一聲,随後像是在逃避什麼般,開口道:“這是我十九師妹,何雀桐。雀桐,這是我之前跟你提過的,辭秋宗五弟子聞理期聞兄。”
聞理期望着何雀桐,紅了耳尖,何雀桐隻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拱手抱拳道:“早聞聞兄盛名。”
……何雀桐?
莫承厭覺得大事很妙。
他有種預感他不能再聽了,再聽下去他真的小命不保,隻能提頭去見師尊了。
——所以這就是同門死也要他來做這苦差活的原因嗎???!!!哇塞補藥啊啊啊啊啊啊是不是知道了這等秘事隻能被殺人滅口——
莫承厭很想轉身就走,但他根本不知道怎麼從這裡脫身。扭頭一瞧,溫若卓在看他。
啊啊啊看什麼看,為什麼不看八卦中心三人團!
莫承厭不禁摸了下自己的臉,打了個哆嗦,道:“我有什麼好看的,看他們,看他們。”
溫若卓閉眼沉默了一瞬,扭頭把臉移開了。掩在袖袍下的指尖微顫,他悄悄用另一手按住了。
哎呀好想溜啊……
莫承厭苦澀萬分。
許是内心話被老天爺聽見了,老天爺一施手,場景再度切換。
此次是在另一處光輝明亮的廳堂裡,衆黃衣子弟在廳堂中央肅然站立,首位坐一垂須老者,但瞧之精神健碩,威嚴肅穆。
碰巧莫承厭就站在老者眼皮底下,見他那威懾力十足的目光望過來,雞皮疙瘩瞬間便起,頗有種自己無處遁形的不自在感。
那能怎麼辦呢,莫承厭回頭一望,衆弟子就在身後,朝他行大禮。
這地方太折壽了。莫承厭想也沒想,一個閃身,拉着溫若卓鑽入人群中去。前面人的黑色後腦勺正正對着他,真的是讓他太安心了。
老者掃視台下所有年輕修士,見他們端正有方,于是嘴角一揚,長須一撚,兩唇一張,一道氣沉丹田又聲如洪鐘的聲音一下子就在這大堂裡蕩氣回腸了。
老者道:
“……其七,情欲乃修行大忌,行之易生心魔。若心生情欲雜念,心魔纏身,終生不得脫離苦海,體開同于未開,有阻境界修為,叫人浮躁不得靜,焦苦不得甯……”
底下一衆子弟同聲而念:“……其七,情欲乃修行大忌,行之易生心魔。若心生情欲雜念,心魔纏身,終生不得脫離苦海,體開同于未開,有阻境界修為,叫人浮躁不得靜,焦苦不得甯……”
莫承厭濫竽充數地叨叨着,張頭一望,在弟子群中看到了般聽泉的身影。
隻見般聽泉低着頭,表情機械又麻木,他安順地誦念着,眼神卻流露出一絲哀求和痛苦。
這表情也是莫承厭從沒在師尊身上見過的。
大堂裡,那些齊聲念誦的弟子全都恭恭敬敬低着頭,那高台端坐的老者凜然望向自己辛苦栽培多年的年輕修士們,眼底劃過一絲滿意的神色。
“……其十一,凡胎濁骨,難悟大道。登修士界,勵志脫紅塵苦,不叫蒼生縛。執念不得生,若生而不得解,直叫人萬劫不複。當須一刀斬斷,心無旁骛,不可生貪,不可生念,不可生欲,斷因果,絕緣線,此為修行大道,此乃脫罪往生……”
“铛——”渾厚的鐘鼓聲從外傳來,遠處鳥群驚飛,刮破窗棂分寸天。
不經然間,莫承厭微微發愣。
衆弟子低沉厚重的和聲又起:“……其十一,凡胎濁骨,難悟大道。登修士界,勵志脫紅塵苦,不叫蒼生縛……”
眼前黑了一瞬,但轉瞬即逝,猶如幻覺。溫若卓深呼吸一口氣,再次閉起眼,強行平複體内躁動不安的真氣。
他的手忽然有點無力。
但不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