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藥園廣闊,說它是一處花園并不貼切,土地深處銘刻縮地陣紋,實際大小超過下界石國皇宮,但這裡種植有神藥,對于大能而言,皇宮與國家都隻是後花園。
仙古輝煌,遺留下的一角殘片也倒映着逝去的繁榮。聖藥成景,點綴花園,道則留痕,束縛時間,這裡安靜,于靜默中恒古不變。
沒有人可以在這裡高聲交談,在廣闊天地之中,蝼蟻微不可聞。清漪憑借冥冥之中的感應一路前行,石昊觀察着四周大道。仙藥園,帶有“仙”字的地方果然非凡。
傳說“人”道的極緻就是“仙”,兩者截然不同,“仙”者超凡脫俗,遠離紅塵生死,可見大道真意,洞悉天地法則,成為無上之尊。不僅亂古如此認為,仙古亦是,那是以“仙”為榮的時代。
“我好像又看見她了。”
它是一團火焰,無根無源卻依舊燃燒,它應當熾烈,卻仿佛月光清冷,漂浮在空中,如日之升,如月之恒。
白色的龜從不遠處走來,背上馱着白衣人手掐法訣,眉眼低垂,神情慈悲。白龜聽見它的呢喃,仰起頭往山下看去:“你那天看見她了。”
“那不是她。”火焰跳動,飛去白龜面前,強調自己的判斷:“那不是青月。”
白龜反應平平,年紀大的老人很有耐性,問火焰:“那你怎麼又看見她了呢?”
“我……”
火焰無言以對,它沉默下來,像高天中從來無言的明月。它是殘留于世的月光,在水面上看見一點耀眼的影子,就以為那是它的月亮。
青月死了。
她與仙古一同被血與火做成的棺材掩埋。
“我聞仙人亦有死。”白龜忽然出聲:“先生如何解?”
火焰跳動,青色焰火中生出桂樹,樹影搖曳,灑落百千月色。它又看見那個輝煌世界,四周祥禽瑞獸點綴,神花吐碎,天音奏樂,仙王講道盛會,它随着記憶前往拜見傳說中的人物。
“我已窺得契機。”她站在時光長河中,與火焰共鳴,問道傳說:“不知是号‘女仙’,還是單取一個‘仙’字。”
仙王停步,轉過身去看那位黑衣的先生,先生腰間綴着琳琅金飾,眼尾拉出一筆赤色,如日如血,豔麗瑰奇。
“‘凡’與‘仙’,寫做一個‘人’。”先生溫聲回答:“恭喜你,青月閣下。”
河水流淌,清脆笑聲在曆史上空回蕩。她又問:“我聞仙人亦有死,我不甘,先生如何解?”
白龜從宴會裡脫身而出,圍繞先生走了一圈,先生推開這株長生藥,無聲否認再活一世的答案。
“燭火将要熄滅,你會做什麼來維持光明?”
這一輝煌時代最為出色的真仙眼裡含着光:“我會點燃新的蠟燭。”
“人死如燈滅,不可回轉,仙人亦然。”先生沒有給予表态,他隻是留下這句話,而後轉身與仙王一同離去,長生仙藥緊緊跟在先生腳步之後。
“無物不死,無物不滅。”火焰忽然出聲:“我不會再看見青月了。”
白龜歎息,它帶着火焰往池塘走,找到一片荷葉趴下,散懶垂下頭:“你看,水面上的是誰。”
“是火焰。”這甚至算不上是一個問題,火焰回答得很快。
“是青月焰。”白龜在笑:“青月死後,你就是青月。”
火焰聽見過這種話,它聽過很多類似的話,活着的人們将它視為青月女仙的魂火道果,但它不是,它隻是一簇青色火焰,僅此而已。
白龜搖頭:“你看,别人給出的答案你總不滿意。”
“我不是青月,青月已經死去。”火焰強調。
白龜反問:“那你怎麼會再見到她呢?青月焰,你隻是一簇火焰,小小的火焰,比不上混沌,不是大赤天。”
青月焰沒有再說話。接天蓮葉無窮碧,這處位于山腰的池塘盛開諸多蓮花,石昊與清漪走到池塘邊緣,隔着層層疊疊的荷葉與蓮,從縫隙中窺得一抹青色火焰。
“找到了。”石昊估算着距離,縮地成寸與鲲鵬極速疊加,他有把握瞬間按住青月焰,但清漪說過,青月焰身邊跟着一株會動的神藥,如果這株神藥擁有洞穿虛空穿行的能力,他貿然出手會打草驚蛇。
清漪思考片刻:“我去見青月焰,如果它要逃,你再幫我抓住它。”
“好。”石昊點頭。如果順利,那株神藥他也不想錯過,神藥比聖藥難得千倍,哪怕三千州廣袤無垠,蘊有聖藥數百萬,也誕生不出多少神藥。
清漪沿着池塘邊緣走向青月焰,青月焰感受到了她的到來,跳動的火焰沒有躲閃,也不曾雀躍,它看着面前這位青衣女子,眉眼如此相似,卻沒有那份無敵又驕傲的神采。
青月已經死了。
我不是她,你也不是。火焰聽見清漪在用火的語言同自己溝通,它生不出回應的心思,如白龜所說,自己不滿意他人給出的任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