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呢,這不過是一場輪回。
都會結束的。
綠草茵茵,禽鳥騰飛,這是他幻化出的景色,祥和甯靜且無因果相連。在這裡,一切的因是他,果也是他,不會牽扯任何人,包括正在草地沐浴太陽光輝的龍。
龍身鱗片不全,偶爾幾處可見白骨,不少地方血肉隐約随着脈搏跳動,沒有皮膚與鱗甲覆蓋的鮮紅惹眼且刺目。
祂受了很重的傷,以至于沉睡多年還未見恢複,這些日子逐漸恢複神智,可算是在好轉了。
龍想怎麼做,他總過是攔不住的,外界如何變動,他要做的事情從來就隻有一件,為了完成這件事,他可以讓整個世界崩塌。
隻要龍能夠平安離去。
他保持着沉默,不想打擾龍的修養,龍卻睜開眼,仿佛黃金熔鑄的眼眸注視着他。龍的雙眸應當是溫和的,哪怕祂的異瞳帶着鋒銳,也帶着讓人感覺無害的氣質,可現在,祂的目光是平淡的。
龍知道他在想什麼,很早之前就清楚,并且表達過自己的不贊同。
“先生。”他忽然出聲:“我不會阻止。”
他和主體想法一緻,會給予龍自己所有或沒有的一切,其中當然包括行動和想法的自由,更何況他本就沒有拘束龍的立場和身份。
龍沒有回答。這不是龍想聽見的話,龍知道他不會阻止,但他還沒有意識到,龍想要的究竟是什麼,不過這沒關系,龍正在行動。
總有某個時刻,他會明白的。
他輕歎一聲,沒有再試圖說些什麼證明自己的立場,畢竟在不久之前,龍的目光比現在要冰冷許多,罕見帶着怒氣,連他的本體見了都要避退。
這哪能惹得起?這惹不起的。
龍聽見他的歎息聲,站起身,金色祥雲從空中遊過,或許是沉睡太久,祂舒展身軀時的動作緩慢慵懶,讓人看得愣神。他笑了笑,問龍:“感覺舒服多了?”
利爪落在柔柔青草上,草不曾折腰,微風輕拂,龍動作輕盈,來到他身邊,祥雲垂落形成半個圓。金色遮天蔽日,墜落後露出湛藍天穹,他站在原地沒有動作,過了好一會兒才擡起手像是想要觸摸什麼,唇角向上拉扯,那大約是一個笑。
“再休息會兒吧。”他低聲訴說,仿佛呢喃:“時間快要到了。”
他仰起頭與龍四目相對,歪頭問:“先生,你會想他嗎?”
龍低垂頭顱與脖頸,與他平視後才出聲回答:“我會想念他。”
“同樣,亦會想念你。”
他又問:“我嗎?”
“嗯,是你,荒。”龍給予他肯定:“你願意,我會稱呼你為石昊。”
他眨了眨眼,追問:“他不是特殊的?”
龍笑了,眼裡都是溫和:“他是特殊的。”
他不說話了,這個答案讓他有些不開心,但龍流露出了欣喜的情緒,他呼出一口氣,擺擺手轉身要走,龍沒有試圖留住他。
沉睡不知多久,龍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幻境的模樣,為了讓自己生活時心情能夠盡量變好,寬闊草地上種了許多花,龍開辟了一處花田,在那裡播種下來自異界的琉璃百合。
幻境裡不知時間流逝,在明确知道輪回所需要經曆的時間後,幻境在設立的最初便模糊了時間的概念,想要知道外界究竟過去了多久,需要借助工具。這些花就是。
琉璃百合對種植要求極高,異界沒有适合它生存的土壤環境,為了保證花的存活,荒允許它的存在、它的生長和存續,以百年為周期,荒會對琉璃百合所産生的一切内部因果進行拔除,這個時候,鮮活的花會成為單純的裝飾。
這是某位存在對本真世界的投映,會有些許改變,但整體上不會太多。
這畢竟不是一個全然真實的世界,卻偏偏有了一位最為真實的生命。
走遠的人揚聲對龍說:“今年的花種我留下了。”
他說:“這次你可以自己種了。”
龍問他:“不和我一起嗎?”
他有些愣神,然後沉默着搖頭,沒有回答。他們之間實在隔了太遠,隔着草地,隔着繁花,隔着需要走很久很久的路。
隔了一世輪回。
他在原地站立許久,白雲在天空悠悠飄過,龍在土坑中投入花田第一粒種子。
他終于出聲:“我的先生不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