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将雨宮葡萄送出家門,她還是那副賴皮臉的樣子,摟着我又親又抱,仿佛昨天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一路送她離開路口,我才回到自己家,一回家卻發現雲雀恭彌不知道什麼時候和個耗子似的已經趁我出門一小會兒這個檔口溜進我家的門了。
左腳剛剛踏進門檻,他帶着殺意的視線立刻鎖定了我。
心虛地咽下一口口水,我退出去,改成用右腳先踏進家門。
但是并沒有什麼卵用。他還是保持着那副“我生氣了你知道該怎麼辦”的樣子。
趕忙湊過去,坐近在他身旁,我将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感受着他肉眼可見地僵硬起來的身體。
雖然有一些刻意調戲的成分在,但是我也是真的累了。
好累。
平時那張慣常擅用花言巧語的嘴此刻已然幹涸,說不出來任何話了。
我就這麼靜靜地靠着他。
似乎是意識到了我的不對勁,他身上的殺氣很快消弭,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疑惑和小心翼翼的支撐。
“好累啊……我已經不想再去思考了。”
他低垂着眸子,目光流向我,順着我同樣低斂的眼皮向下打量,随即,嘴角上揚,露出一個輕輕的笑容。
“哼,你何必去考慮那些食草動物的心情。”
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他别扭地以自己或許有些辛辣的方式表達着安慰,接着說道:
“昨天帶她回家的你的那副樣子,可算不上開心。你和那群食草動物有着本質上的區别。你不需要去思考它們如何活着,小動物有小動物的存活道理,你隻需要以自己的方式,猛禽的方式,盡情去做你想做的事。”
這還真是雲雀恭彌會說的出來的話,不如說他的思維方式和行為模式從始至終都沒有變過,他自傲,中二,有時候甚至可以說得上是不講道理,唯我獨尊,但是他也有着能與這些負面特征所匹敵的能力和強大。
他那份耀眼的自傲啊。
做出什麼事都不會猶豫和迷失自我,堅定地踐行着自己的,肉食動物的生存法則。
我頭一次地想到,如果是雲雀恭彌的話,将這份對魔法少女監察與審判的職責,交給他的話,他會不會比我做的更好,更公平,更加殺伐果斷呢?
保持着這個姿勢不變,我伸手摸上他的另外半邊臉,雖然坦然接受着我的觸碰,但是我轉轉眼珠,還是能看見我倒置的歪倒視角中,他耳根的那點薄紅。
說到底,我會獲得這份職責,也不是因為我多麼地強大,多麼地合适,僅僅隻是因為,松對我的偏愛,他想要讓我活下來罷了,無論如何。
這份愛與保護欲,因為其附帶的責任屬性,已經扭曲成無解的詛咒了。
“我似乎做了一個并不算正确的,充滿風險的決定,但是盡管如此,我也仍是想做出這個決定。”
“我在想,将這份做選擇的權利賦予我,是不是一開始就是不正确的呢?”
求助似的,我雙手都捧住他的兩側臉,将其拉到正視着我的位置,我的姿勢也才依靠着他的肩膀滑落到他的臂彎。
“……”
他可笑地看了我一眼。
“你想要做什麼,就去做什麼,就算做錯了又怎麼樣?你的力量難道還不足以去修正嗎?”
“伊桃,”他将頭低得更加低,更加緊迫地壓迫着我的臉,“你在幹什麼,又在胡亂糾結些什麼,否定自己的東西就悉數推翻,看不慣的東西就用拳頭去打服,那才是你應該有的樣子。”
他擡眼,意有所指地看向我的左手手臂,那裡還留有之前和他深夜激情互肘時,被咬出的傷疤。
想起來自己第一次見面就不服他的傲氣态度,從而惡狠狠跟他打了一架,我不由得感到一陣好笑。
對啊,是什麼時候,我變得這麼唯唯諾諾的了。
是,短短時間内,我接連經曆了我人生中的幾次巨變,擔上了我原本不該有的責任,患上了我原本不該有的恐懼。
但是,難道要因為那些雜質的污染,我就要放棄了嗎?我就要屈服了嗎?我就要改變曾經的自己了嗎?
做錯了上又怎麼樣,承擔風險又怎麼樣。
就算是事情導向了最壞的結果,我仍舊會去想盡辦法修正這個錯誤。
雖然出發點是好的,但是她那不穩定的精神狀态,明顯是極大的隐患。
但是,但是,我想要留下雨宮葡萄,我不希望她死去,不論她是否有罪,我隻是自私地想要她活下來,以後的事,無論發生了什麼,盡管事情走向最糟糕的結果,我會努力去承擔那份錯誤。
因為,我能做到。
我是伊桃,我也是不遜色于任何人的,爸爸媽媽精心培養出來的女兒。
隻有這樣的我,才配得上是如此高傲且強大的,他的朋友。
心中的關竅打通,如初春的淩汛,江河上遊溫暖的地方冰雪消融,已然活動起來的流水順流而下,沖垮其下一層又一層的冰霜。
嘴角的笑肌自然而然牽動嘴唇,桃花盛開,我對着雲雀恭彌微笑。
“謝謝你,還好有你在。”
如果是沒有來到日本前的我,遇到了這種事,估計也隻能一個人窩在安全屋裡面,一遍又一遍地回味着自己的選擇,在面對可能犯下錯誤的惶恐中連自己最初的人格都走樣變形了吧。
但是,現在,還好有雲雀在,他的提醒及時拉了我一把,雖然他平時總是遊雲一般飄忽不定,但是天空中的遊雲永遠存在,不論天氣是風雨晴岚,雖然遊離天外,卻總是如同定海神針般鎮守在那一片天空。
遊離的他,卻可以做到錨定他人。
當遇到問題時,他總是那最令人安心的,可以依靠之所。
啊,這就是朋友的力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