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六。
日落前,西門吹雪回到合芳齋。
萬梅山莊家大業大,在京城有一間糕餅鋪也很正常,再加上永遠不會有人想到西門吹雪會住在這樣的地方,他和妻子便選了這裡。
他的妻子,孫秀青,已在這裡等着他很久了。
即便早知道他是獲勝的那個,在沒有見到他本人前,孫秀青還是沒辦法放下心來。
西門吹雪的臉色變得柔和,“回去吧。”
孫秀青沉默了一瞬,“發生了什麼嗎?”
她已然敏銳地發覺了發生在自己丈夫身上的變化,而這絕不是好的變化,她有些惴惴不安地想。
“不,什麼都沒有。”
“這樣啊。”孫秀青溫順地,溫順地接受了丈夫的解釋。
就好像從未發生這場對話那樣。
即便在當天夜裡,她便發現了丈夫新寫的約戰書,時間是她即将産下腹中胎兒的那一個月,對象是她的師兄。[1]
劍鬼廖清歡。
入夜。
比昨夜更圓更亮的月緩緩升上天空。
霧也漸漸變濃。
皇帝宣召太平王世子攜侍衛入宮。
二人聊至深夜,遂同寝。
再一日午前,太平王世子方才出宮。
陸小鳳亦然。
至于這一夜間他們都同天下之尊聊了些什麼,無人可知。
決戰那夜之後,廖清歡便一直待在京城,陪在他家公子身邊。
西門吹雪的信還未傳出京城,便被王府的人攔下,送到宮九手裡,宮九又随手遞給在他身旁為他磨墨的廖清歡。
廖清歡捏着信封,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現下當然不是看信的好時機,但要他忽略西門吹雪的來信又很困難。
“應當是戰帖。”宮九擡擡下巴,示意他把信取出來。
廖清歡照做,果然,正如宮九所料,薄薄半張信紙,隻有寥寥數言,最後才附上了約戰的時間和地點。
“他是來替葉孤城完成你們之間的約定?”宮九饒有趣味地問。他對廖清歡的事算得上無所不知,自然也清楚這二人之間的約戰,仔細算來,甚至比葉孤城約西門吹雪還早上一些。
“是。”廖清歡點頭。他對接到西門吹雪的約戰書早有預料,隻是沒想到曾為了懷孕的妻子推遲決戰日期的西門吹雪這次什麼都沒改變,無論是接近妻子孕期結尾的時間,還是遠在南海的地點。
果然,在西門吹雪身上,還是發生了他沒那麼樂意見到的變化。
不,反過來說,或許也是件好事——
若他的好師妹能明白過來的話。
“你們劍客,還真是心裡隻有劍啊。”宮九半真半假地感歎。
無情道的事,關他有情道什麼事?
廖清歡不解,但沒有反駁,把約戰書收回衣襟後,默默垂眼磨墨。
“正因如此我偶爾才會覺得阿青你這樣很令人火大。”倏地,宮九一把拉過廖清歡剛放好約戰書的衣襟,半擡着頭緊盯人的雙眼。
明明隻是他的一條狗,明明态度這麼卑微,卻總令人摸不透心思。
愛他嗎?懼他嗎?恨他嗎?隐藏在這副溫順外表下的又是怎樣的一個人?
離得越近,宮九反而越難以看清。
但廖清歡隻是不解。
他不過是一條普通的狗,和宮九座下的其他人并無不同——
最多,隻是更忠誠些罷了,不是嗎?
他低着頭,半阖着眼,避開公子的視線。
“罷了。”
最後,宮九歎息着松開攥緊廖清歡衣襟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