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博彤冷冷道。
“回一封信吧,他一定在盼着你的信。”博嘉勸道。
“我不回,要回你回。”
博嘉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好,我來回。信寫好後,我拿過來,你加一兩句話,好不好?”
博彤沒有說話。茶煙袅袅,在沉默不語中漸漸降溫。
“過幾日,就向姑姑和姑父他們辭行吧。天氣多變,我怕路上遇到風雪。”博嘉最後道明了此次上都護城的用意。
博彤的回答是端起茶喝了一口。
博嘉看着她,站了起來,說:“那我先走了。”
博彤知道姑姑肯定會安置好博嘉,,可終究忍不住問了一句:“你住哪兒?”
“前院。”
“東西帶齊了嗎?要是缺什麼,和我說。”
博嘉的笑很溫柔:“應該不缺,被褥衣服這些,都帶得很全。”
博彤恍然反應過來:自己的親兒子出門,她那位繼母當然會準備得妥妥帖帖。她面露嘲諷,轉過了頭。博嘉臉上的笑漸漸淡了下來。
冬青帶着那位侍從過來了。博嘉靜靜看了博彤最後一眼,在侍女的帶領下,向前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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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是一起吃的。兩位表妹很喜歡這位新來的表哥,尤其是表哥的目光看向她們時,更讓人覺得歡喜羞澀,可惜最開始介紹的時候,表哥再沒有朝她們看過一眼。
這也是一頓家宴。席間,博嘉端起酒杯,向姑父和姑姑敬酒,感謝他們這段時間對博彤的照顧。他一連敬了三輪,每一輪酒杯都見了底。看着他被酒氣沖紅的眼角,博夫人心中那點不喜到底柔軟起來。
“坐下吧,都是一家人,說什麼謝不謝?”
博嘉道了一聲謝,坐了下來。博彤坐在姑姑的下手,博嘉為她敬酒,她卻沒有多給一個眼神。
坐下後,博嘉也沒怎麼吃飯,他時時留意姑父和姑姑的酒杯,為他們持壺倒酒,姿态恭敬,卻沒有半分卑微之感,隻有一種少年人獨有的真誠和溫熱。
這溫熱最終融化了安佑的冷眼。他知道自己那個三舅哥的家事,也知道博嘉的來曆,但此刻,他心中多少理解了博彤父親的決定。
吃過飯,四個孩子一起告退。兩位表妹的住處就在博夫人院子的隔壁,出院子後,兩位表妹先告辭離去,博彤和博嘉則繼續朝前走。
此刻天邊都是葡萄色的晚霞,晚風漸漸有了涼意,二人一前一後,走得不算近,淡淡的酒氣卻一直萦繞。
到了去自己院子的轉角處,博彤停下腳步,說我要從這裡走,博嘉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又看向她,說了一聲“好。”
既然已經道過别,博彤應該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可她沒有走。她不走,博嘉也不問,就這麼靜靜等待着,然後等來了一句“叫人去廚房給你做一碗湯餅。”
這句話說得突然又匆忙,因為話音未了博彤就已經走遠了,博嘉甚至來不及再确認一次。冬青匆匆向博嘉行了一禮,跟了上去。
博嘉站在原地,看着博彤的背影。暮色暗淡,酒氣氤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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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們都走後,博夫人看着人收拾碗碟,安佑端着茶碗走進裡間,等奴仆們擡着碗匣退下去後,博夫人也轉身走進裡間,夫妻二人說起了博嘉。
“博彤的這位繼兄,看起來倒還很不錯。”
博夫人沒有說話。
安佑回想着剛才吃飯時博嘉的表現,又說:“我現在有些能理解你三哥為什麼會讓他來承嗣襲爵了。”
他已經看過了三舅哥寫給他和妻子的那封信。
博夫人覺得匪夷所思:“你能理解?我不能理解。那可是個外人!”
安佑笑了笑:有血緣當然好,可沒有血緣,改姓記名也一樣。
博夫人實在不能理解男人這時寬時窄的心胸:“才十七歲,還早着呢,誰知道将來會不會變?現在恭恭敬敬,老老實實,哄得人把家底全交過去,将來萬一他改性,那時候該怎麼辦?”
等三哥老了,漸漸失去對府裡的掌控力,這個現在一聲聲喊父親的孩子,那時早已身強體壯,成婚生子,到那時還會恭敬嗎?
安佑倚靠在引枕上,漫不經心:“那就讓博彤對他好點兒。”
聽到這話,博夫人頓時柳眉倒豎:“你什麼意思?!”
看着炸毛的妻子,安佑失笑:“你想哪裡去了?我是說,博嘉已經改了姓,又記了名,你如果還擔心,那就在法理和道義上再加一層情意,加深對他的牽絆,讓他于情于理,都不敢心生忤逆。”
改姓記名入宗譜,從法理上來說,不管有沒有血緣,博嘉都已經算是完全的博家人。這是任何人都無變更,法理一般的事實,如果這樣還有擔憂,那就隻能再把女性所看重的情感加上去。
博夫人明白了丈夫的意思,卻否決了丈夫的建議:“這樣的話以後不用再說了。彤兒如今已經很委屈了,還要再逼着她去親近博嘉,我開不了這種口。”
“況且,”博夫人的眼神灼然發光,“我向來看不上什麼小意逢迎,委曲求全,沒本事的人才幹這樣的事。”
讓博彤嫁個高門,站個高位,不比委曲自己去維系感情更靠譜嗎?
安佑看着妻子凜然有神的眼睛,微微笑了,很多時候,妻子都無法理解所謂體統和法理,但他們依然合拍,這大概是因為他們都擁有同樣的進取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