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混混沉沉地睡在棉裘裡,面色頹白。
有下人進來,輕手輕腳地點燃了房間裡的安神香,結果沒想到還是吵醒你了。
你撐着床費力起身,咳嗽着,看下人一臉失了血色跪下求饒的樣子,搖頭擺手:“不是你吵醒的我,沒關系……你知道二少爺去哪了嗎?”
下人的臉色恢複了一些,恭敬回道:“二少爺一般會在這時,去書房處理事務。”
“我要去書房,扶我起來。”你朝他伸出手。
誰料他聽聞,又把頭碰地上,身體瑟瑟發抖:“小姐,小姐這不行啊!要是被二少爺發現,我……”
你幽幽歎氣,讓他退下去把婢女春棠叫進來,他這才如釋重負地離開。
房屋裡的地籠燒得火旺,一到外面你就打了寒顫,籠緊披在身上的狐裘,你吐着熱氣走在遊道上,身後跟着兩位婢女,和你保持着兩步的距離,你倒是不慌不忙,甚至伸出手去接天空中落下的細微雪粒。
“都冬天了啊。”你有些恍惚地說着。“上一次出來還是夏天呢。”
“怎麼突然出來了?”背後冷不丁傳來一道冷厲平淡的聲音。
你回過頭。穿着绛紫色衣袍的男性正在朝你走來,高位者的氣勢磅礴,不怒自威,那雙凜冽銳利的眼睛看過婢女,落在你的身上,而她們頭越低了,若是仔細一看,還能發現她們的手都在發抖。
你淺笑了下,别過耳邊的頭發,過去自然而然地靠在他的懷裡,蒼白纖細的手握住他那一縷又長又直的頭發,像是把玩似的纏繞在指間,你看着自己的手不說話。
他順勢攬住你的腰,站回了你之前的位置。
“外面天冷,你身體弱,不用特意出來找我,我會過來的。”
你的眼睛盯着他冷峻的下巴看,手輕輕地撫摸他的臂膀,低聲笑了笑。
“可是我就是想見你啊。”
你明白自己說什麼話最讨他開心。就像最開初,你硬是在他刀下靠着一張嘴活了下來。
“好,那今天就陪我。”
他也跟着笑了,低下頭和你的臉互相觸碰,醇厚有磁的聲音強勢地滲入你的肌膚,一邊,他抓住了你的手,溫熱的掌心将你牢牢地籠住,然後十指交錯,将那如火爐般的溫度傳給了你。
因為有你在,書房多添了炭,你靠着他的肩膀,懶懶散散地看着他遞給你的書,耳邊是他跟别人的說話聲,你沒精打采地垂着眼,看着那些字越來越模糊。
等你再次醒來,外面已經很黑了。
你被安置在寬敞的玉榻上,有一床柔軟的床鋪蓋着你,對着你的那抹修長高大的身影立在窗戶前,他并沒有開窗,低頭玩那盆潔白的白茶花。
聽到動靜,他轉過身,朝你走來,坐在榻邊,攬住你的背把你撐起來,你便靠在了他的懷裡,像小貓一般無骨地躺着,親密而無間。
“想吃什麼?我叫廚子備晚膳。”
你沒什麼精神,淡淡道:“我都可以,像以前一樣就好。”
你的身體不是一開始就那麼差,是為了救他才導緻自己落下病根,體虛多病。
在他奪權前,他幫父親做事,刀下染血無數人,你隻是曾經被牽連的一個目标,那晚上他追殺你的記憶你至今仍舊深刻,并且時時做噩夢,哪怕他現在對你好到極緻。
他很注重跟你吃飯的每段時間,不論自己在外面有多忙,他總會把時間抽出來留給你,即使你并不是很在意,你也不得不在他眼底下多吃幾口飯。
吃了飯以後,他突然接到進宮的旨意,不得不離開。你悄悄松氣,感覺自己終于能自由行動一會兒了,結果他直接讓你回房間等他回來。
走在魚塘旁,你越想越煩,幹脆就坐在了石頭邊上一動不動,身後的婢女們瞧見了,開始着急,又求又跪的,你看她們淚涕交錯的臉,郁氣稍消。
“好了,你們誰把魚食拿過來,我喂幾下就回去,反正他進宮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快去!”
“……是,是。”
拿到魚食的你心滿意足,心情明顯的好起來,旁邊的婢女撐着傘為你遮雪,你一撒一大把,看它們激烈的争食咯咯直笑。
結果沒一會兒婢女又開始催了。
你淡下眉眼,想把她們支開自己一個人躲着玩,但後果……你想了下還是作罷,突然你看見旁邊掃雪的青衣小厮,便站起身朝他走過去。
身後的婢女對望,不知所雲,跟着你一起過去。
高府富裕,連小厮的衣服布料也是普通人穿不上的,他正低頭掃着雪,注意到一行人的過來,立馬朝你屈身作禮。
“小姐。”
凍得發紅的臉上有一雙美麗的雙眼皮,他在你的注視下有些慌亂,又有些恐懼,估計是以為自己哪裡做的不好要被發難了。
“你長得還不錯,以前做什麼的?”你問他。
他握緊掃帚的手一松,眼睛不自然地低下看你的鞋。
“奴才以前是戲子。”
你一聽來了興趣:“這麼說你會唱一兩句了?給我聽聽。”
他呼氣,聲音小得很。
“唱不盡興亡夢幻,彈不盡悲傷…”
聲音實在太小,你為了聽清還得朝他靠近些,小厮張口如同蚊子,很快就被你身後的婢女打斷了,她們無一不在惶恐地說着。
“請小姐注意身份!”
你抿唇,怒氣猛地沖上腦門,然而等你一轉身,就看見了伫立在階梯上的男性,他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拿着聖旨,下巴微擡,頗為倨傲,神情陷入陰影分辨不清。
你不說話了,像啞巴一樣。
“過來。”冷如冰霜的聲音降下,在場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婢女和小厮撲通跪在地上,低着頭一聲大氣不敢呼。
你沒上前,為你撐傘還站着的春棠勸道,聲音帶着哭腔:“小姐,奴婢求您快過去吧……”
“别讓我說第二遍。”看見你傻了似的站在那,高濯的聲音冷得更徹底了。
你被他接近扯的拉回了房間,接着就是他出門吩咐别人看好你的聲音,你怔怔地看着桌上點燃的蠟燭,直到外面的夜色襲來。
高濯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他雖然聽從命令殺人,卻尚存良知,知道你是無辜被牽連後,就幫忙你隐瞞了行蹤,也沒有限制你的自由,直到你救了他,落得一身殘病,他才嚴格看管起來,杜絕了你身邊潛藏的危險。
無論朝廷之上還是民間之下,都知道當今的高大人身邊有位來路不明的女子,高家奴仆稱呼為小姐,但大家心裡都清楚俨然是未來的高夫人。
你在被窩裡睡着了,朦朦胧胧中,一角床被拉開,高濯攬住你的腰,将你往他懷裡帶,溫熱的氣息打在你的頸窩處,被他頭發勾起的癢意,你便伸出手想抓,他一把握住,自己把頭發弄開後,抱你抱得更緊了。
高濯起得很早,等你醒來,外邊服侍的春棠便端着熱水進來了。你靜靜坐着等她給你擦完手,給你梳妝。
你的穿衣風格一向素淨,除了腰間挂着一塊高濯給你的青玉佩,你未着外物,披着毛茸茸的裘衣。
桌上的白茶花又換了一株。
很難想象傳說中冷面寡情的首輔大人也是愛花之人,不論是書房,還是寝室,走廊,都能看見白茶花,高府每臨近年末,便有白茶花的香氣飄漫。
春棠告訴你,二少爺請了白玉京城裡最有名的戲班來唱曲,想聽戲了随時安排。
于是你又聽了一上午的曲,直到小厮過來通知你該用午膳,你才離開。
飯桌上,高濯旁邊的婢女還在驗毒,其他人站在他身後,手裡還端着菜,他擡起青墨色的眼睛看向你,拍了拍旁邊的位置。
你坐了過去,看她們按着順序一道道給你上菜,菜式清單寡鹽,有些無奈地說。
“我感覺身體好些了……不能吃點别的?”
“當然可以,難得見你有胃口。”高濯淡淡說道,把小米粥推向你。“暖胃的,試試。”
你喝了幾口,見他一直沒動,隻是看着你,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臉,疑惑地問他。
“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嗎?”
他搖搖頭,平靜的收回視線。
“戲好聽嗎?”
你點頭,嗯了一聲,若有所思了一下,直接就唱了一小段:“春宵一刻天長久,人前怎解芙蓉扣……”
刻意夾尖的嗓音調子低平,你意識到音怎麼也上不去,便很快收了音。
高濯側着耳朵,朝你這邊靠近了點,在你不開口後,帶着笑意說道:“勉勉強強。”
你也不知自己怎麼突然就在他面前唱起來了,耳根微紅。
“你昨天是不是生氣了?”你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