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衛賊說話,顧雁才收回目光,垂眸說道:“少公子以前很照顧我。”
衛柏閉上眼,手撐額角:“是嗎?”他的聲音,像剛從三九寒冬的冰窟裡撈出來一般。
“嗯,奴婢沒有親人。老夫人和少公子從未把我當外人,還讓我把鄢府當成自家。”顧雁的話半真半假,字裡行間的懷念卻是情真意切,“在外漂泊許久,實在沒想到,竟然還能與少公子重逢。”
衛柏深吸一口氣,沉默片刻後,又道:“你很思念江州。”
他微微睜開眼,端詳她的神色。一提江州,她瞳眸裡遮掩的那片霧,就會破開一道裂口,透出一線明媚的光。
他的話語,瞬間勾起顧雁心底的積郁和思念。是啊,北上以來的每一步路,她都無比思念江州。既然衛賊看了出來,她也沒什麼好裝的。思鄉乃人之常情,他知道也無所謂。
她正待承認時,忽聽他幽幽又問:“或是,很思念江州的少公子?”
啊?
顧雁一愣,很快又回過神。
衛賊的腦子在想什麼!
她瞪向他,一字一句強調:“奴婢隻是欣賞少公子才學,從未對少公子有過非分之想!”
衛柏的眸色倏爾幽寒。他直直盯着她,也一字一句重複道:“欣賞他的才學?從未有過非分之想?”
“是啊!少公子雖未出仕,但文集都流傳到了梁城。以前東文書肆都賣得極火。他們都說‘北陶南鄢’,又不獨是我一人欣賞。”
她說得滔滔不絕,最後話鋒一轉,“正因為,大家都說陶靈公子與他齊名,我才向往一睹陶靈公子的遺作。”
衛柏冷笑:“你說陶靈是明月高懸,那鄢和又是什麼?天上可沒有兩個月亮。”
“唔……”顧雁認真想了想,“他二人于當世文壇,仿佛日月同輝。”
“呵。”衛柏驟然拿起放下的書,沉着滿布寒霜的面色,開始看書。
顧雁看出來了,他很不高興。書看了半晌,都沒翻一頁。上回說陶靈遺作時也是這樣,衛賊怎就這般小氣,容不得别人的文評超過他麼?
她終于忍不住道:“奴婢想不通,殿下行事甚為通達,為何獨獨計較文才評議?”
衛柏額角一抽,捏緊書頁:“在你眼裡,孤的心胸就這般狹隘?”
顧雁撇嘴:“諸多文章流傳于世,如百花盛放,于大齊也是盛事嘛。”瞧他臉色越來越差,她也懶得再說下去。難得好心勸谏,不聽算了,活該身邊都潛伏着刺客!
衛柏重重揉起額角,沉聲問道:“那你欣賞鄢和時,也會求他,抱他,非要留在他身邊?”
顧雁一懵:“什麼?”
正說文章呢,跟求他抱他有什麼關系?!
衛柏嗤笑。
她曾那般真摯懇切,說仰慕殿下文才,想到他身邊侍奉。沒多久,她又說仰慕陶靈。不過陶靈已故,再是明月,她也見不到,那就罷了。現在竟又冒出一個鄢和,還日月同輝?
難道她對每個欣賞對象,都要那般剖白一番?引對方牽腸挂肚之後,又義正言辭地說對他沒有非分之想?
呵。
顧雁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頓時氣極。
就算他是穎王,也顧不上了!
“殿下慎言!就算我是侍婢,也不能被如此輕賤!我與少公子自幼相識,清清白白,從未逾矩!”
衛柏放下書,深邃目光直盯着她:“那你唯獨與我,不清白?”
撲咚……顧雁的心重重一跳。一接住衛賊的目光,心跳就抑不住地加快,她偏頭躲開他的注視,低聲道:“奴婢與殿下,也清清白白。”
衛柏卻直起身靠近她,非要捏着她的臉,強行讓她轉頭看自己,聽他追問:“哪種清白?你受傷時,也被鄢和抱過?”
顧雁惱得瞪他:“沒有!”
衛柏輕輕勾起唇角,又問:“你也曾評議他的文章到半夜?”
“沒有!”
他的身子越發前傾,湊得愈來越近:“你也曾等他回府到深夜?”
“沒有!”
他忽然按住她放在褥墊上的手,力道之大,根本不給她退後之機:“你也曾眠于他的卧榻?”
“沒有!”顧雁一聲比一聲惱。每被問一句,與衛賊相處的點滴畫面就瞬間回到腦海,教她隻覺羞恥。她趕忙擡起另一隻手,用力抵住他胸前。“殿下何必又把我當犯人一般審問,既然疑我,幹脆停車讓我下去!”
衛柏面不改色地說道:“我隻是覺得,容娘與我的清白,好像跟與他的清白不一樣。”
顧雁抿住發幹的唇瓣,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容。
她的腦子亂極了,抵住他胸口的手也漸漸放松,然後被他一把握住。手勁也大得教她無法掙脫。她隻好退身往後,可剛退半尺,便抵住了車廂壁,再退無可退。
他竟又順勢欺上,把她雙手按在褥墊上。十指連心,他掌心灼熱一直傳到心腔,燎得她無法安甯。而他還緩緩俯首,湊到她耳旁低語:“告訴我,為什麼?”
低沉的話語,像獵人的陷阱,誘她步步深陷。
那當然是……
她對平宣阿兄隻是單純欣賞,僅此而已。對衛賊做那些,都是因為要騙他啊!
她顯然不能說出真相。
“因為……”顧雁咽下津液,飛快思量該怎麼編造說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