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個人的模樣卻印在她的腦子中,隻有通過想象他和自己相處的場景來聊慰相思。
她還沒來得及在陸文瑾的畫像旁畫上自己的畫像,卻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她趕緊卷了那幅畫,随意塞進書架中,見季蘭辭前來,心中大喜,但又見他眉頭緊蹙,面色也是難看至極,便什麼都猜到了,立刻垮了臉,“還以為哥哥是來看我的,沒想到又是來興師問罪的!”
她狠狠将那上好的狼毫筆往桌上一摔,“說吧,這次又是為了什麼事?”
每一次季蘭辭這副模樣,她便知哥哥是來“說教”的。
而那些事十有八九都與季明瑤有關。她有時候真的懷疑季蘭辭和季明瑤才是親兄妹,因此越發更恨季明瑤。
季蘭辭問道:“你知道明瑤今日會來康輝堂?”
季樂瑤面上挂着嘲諷的笑,“又是因為她。我才是你的親妹妹,兄長每次都為了她來指責我,外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才是季明瑤的親哥哥呢!”
季蘭辭輕歎了一口氣,每次提及季明瑤,妹妹都如同一隻炸毛的小獸。
“樂瑤,你早知明瑤會來,故意指使下人為難她,你可知冬天潑冷水是會生病的。那是害人。”
她巴不得季明瑤病幾天,她好借此機會去見陸文瑾。但季樂瑤終于聽出了不對勁來,“那盆水沒潑到她的身上,那潑到了……”她這才注意到,季蘭辭凍的面色蒼白,嘴唇發紫,突然尖叫起來,“哥哥,你瘋了。你身體本來就不好……怎能受寒。”
季樂瑤趕緊命人拿了一塊幹淨的手巾,替他擦拭身上的水漬和髒污,見季蘭辭臉色慘白,弓腰咳嗽不止,心疼地道:“哥哥一心為她,可知自己遲遲不授官是因為季明瑤的緣故?”
季蘭辭道:“可不許胡說。”
可雖然季蘭辭不信,但心中也有了疑惑,同榜進士除了家中要辦喪事,必須回家丁憂之外,其餘的人都已經授官,唯獨隻有他一人,聖上卻一直不曾宣诏。
“明瑤又怎會知曉朝堂上的事?”
季樂瑤冷笑:“若不是我偷聽到祖父和父親說的話,我也不信她有這麼大的本事,竟然能阻礙哥哥的前途。若非她做了什麼得罪了長公主和陸世子,哥哥又怎會遲遲等不到授官的消息。倘若與世子爺定親的是我,以哥哥的才學,此番一定能順利入六部,将來入内閣,說不定能當首輔之位。”
原來,因等不到季蘭辭授官的消息,季開暢便到處走門路去打聽。但季開暢并無官職在身,那些當官的最是看不起季開暢這樣的商賈,苦于沒有門路,有錢也沒地兒使。
那天,他正在豐雲樓吃酒,遠遠見到長公主的車架自鬧市經過。
長公主每月初一和十五都會前往白龍寺燒香禮佛。
季開暢猛然想起來,皇帝對長公主頗為敬重,若是能得長公主在皇帝面前美言幾句,兒子季蘭辭定能封個大官。
長公主自從被接回燕國之後,行事甚是低調,從不輕易見外人,季開暢掂量了自己身份,覺得直接找長公主的勝算不大,便拐了個彎,想着季明瑤和陸文瑾已經定親,陸文瑾該随季明瑤喚他一聲二叔,找陸文瑾打聽比找長公主更合适。
于是他便在鎮國将軍府守了幾日,終于功夫不負有心人,他見到陸文瑾,見面寒暄幾句後,他才說明了來意。
陸文瑾也很有禮貌地喚了他二叔,季開暢覺得總算是找對了人。便開口詢問關于季蘭辭授官的事,想拜托長公主在聖上面前美言幾句。
陸文瑾卻說:“原也是小事一樁,又何需二叔親自登門,隻需阿瑤同我說一聲便好。對了,怎不見阿瑤和二叔一同前來?”
陸文瑾肯幫忙,季開暢自是心中大喜,但也隐隐聽出不對勁來,回去的路上将季開明這句話翻來覆去地反複思量,突然品出了一絲不尋常之處來,便越發覺得是季明瑤惹怒了陸文瑾,兩人正鬧矛盾。
他覺得事情很是不妙,便一口氣跑回家中,将這件事添油加醋地告訴了季老太爺。
季老太爺氣的面色鐵青,為了讓季明瑤主動服軟,才讓周氏接走了季明瑤的幼弟季成宗。
季樂瑤幸災樂禍道:“倘若哥哥不信,可随我一同前去一探究竟。”
她知道祖父的脾氣,這會在祠堂等着季明瑤,定要狠狠責罰她。
而季蘭辭也擔心季明瑤和祖父起沖突,想要趕緊去勸阻。
又見妹妹季樂瑤一副洋洋自得,要季明瑤好看的架勢,不禁皺了皺眉頭,走到那書架旁,從角落裡抽出方才季樂瑤所畫的那幅畫,将那幅畫展開,
“哥哥,不許看。”
季樂瑤急忙去搶畫,但還是遲了一步,季蘭辭已經看到那幅畫,氣得劇烈地咳嗽起來,“樂瑤,陸文瑾是明瑤的未婚夫,你怎可竟然私藏他的畫像!難道你對他也……”
季樂瑤癡戀陸文瑾已久,壓抑在她心中的情感快要将她逼瘋了,“對,我是喜歡他,我喜歡了他整整七年,我對的他喜歡一點也不比季明瑤少。”
自從第一次陸文瑾登門,她躲在屏風後偷偷看季明瑤的未來夫君,那時她便已經深陷其中,得知季明瑤能嫁的如此如意郎君,嫉妒使她發狂。
季蘭辭不可置信地看着季樂瑤,見她那癡狂的神情,似已成癡成魔,“看來得盡快将你嫁出去。”
“你敢!季蘭辭,你将那幅畫還給我!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你管不着。”
季蘭辭冷冷道:“不信的話,你可以試試看。”
季樂瑤跌坐在椅子上,氣得眼淚撲簌簌往下掉,如今哥哥是全家的倚仗,父親和母親都對他言聽計從。倘若季蘭辭真的向父親提起她的婚事,父親一定會答應。
“哥哥,我不想嫁人,我是真的喜歡他。”她一把取下頭上的金钗,死死地抵在自己的脖子上,直到金钗上染上了血迹,她竟不惜刺破了自己的脖頸,鮮血順着雪白的頸流下來。
她竟然為了陸文瑾傷了自己。
季蘭辭長歎一口氣,他以為季樂瑤是為了與季明瑤相争,可卻沒想到自己的親妹妹竟然真的喜歡上陸文瑾,還不惜以性命相逼,他還是心軟了。
“妹妹,你不要沖動,更莫要傷害自己。”
*
季家的祠堂對季明瑤而言是噩夢般的存在,小時候最怕的便是那位面容枯瘦,不苟言笑的祖父。
她小時候性子頑皮,爬牆上樹掏鳥窩,兄長便在樹下為她放哨,每一次被祖父抓到後便會罰關進祠堂,祖父會命人吹滅燭火,将她和兄長關在祠堂中跪上一整晚,天黑了,窗子上樹影斑駁,月光從窗子透進來,祠堂裡那一個個牌位拉長的暗影,陰森恐怖。
她和兄長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祠堂裡依舊陰暗,隻點了一盞油燈,被風刮的東倒西歪,屋中光線忽明忽暗,那骨瘦如材的身影站在牌位前,柱着拐杖背對着季明瑤。
季明瑤想到了那雙凹陷在幹瘦的眼窩中混濁眼睛,因為小時候祖父給自己帶來的陰影,本能感到害怕。
“你來了。”
季老太公突然出聲,随即轉過身來,燭火的陰影投在那蒼老枯瘦的面容上,季明瑤下了一跳。但想到阿弟落到周氏的手裡,不知會遭到怎樣的苛待,她鼓起勇氣說道:“請祖父将宗兒交給我,我接宗兒回家。”
季老太公并未說話,那雙犀利的眼睛卻緊緊盯着季明瑤,用嚴厲的不容違抗的語氣說,“你去鎮國将軍府親自向世子道歉,求得他的原諒。”
季明瑤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不可置信地盯着季老太公。
生氣、憤怒和委屈一股腦地湧上心頭,分明陸文瑾才是那背叛的人,錯的是陸文瑾而非她,憑什麼是她去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