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時間不算早，附近的居民早已醒來，探頭探腦偷窺這場家庭醜聞，所有人都在看戲，隻有關之裕是出不了戲的人。

他眼前隻有一截垂在病床外的手。

他的眼淚垂落在那隻手上，随引力砸在地闆上，隻是一滴淚，輕易就可以被手心包住，卻接不住也留不下。被淚水滑過的皮膚毫無光澤，隻餘心髒停止跳動後的枯槁萎黃。那隻手比眼淚還要冷。

甯遂看着落在自己手臂上的水珠，慌亂地擡頭看關之裕。

關之裕深吸一口氣，再也扯不出笑臉。

他握住甯遂環在他身上的手，看着面前面目全非的哥哥，盡力壓住顫抖的聲音。

“……我連給他們下葬的錢都沒有。”

盡管他隐去了其中詳細，在場的人還是能想象出當時的關之裕是何等落魄失意，就連廖華都下意識松了力道，好在雖然失去束縛，關之誠卻已經不再想着讨回手上的便宜，他看着關之裕，讷讷說不出話。

“我……我不知道……”

“原來……可是我不知道……”

甯遂也不再緊緊抱着關之裕，兩隻手牽在一起，甯遂用力握着，試圖多傳遞一點體溫。

關之誠陷入莫大的情緒中，也許是愧疚，自責，懊悔，其他人不知道，關之誠本人也分不清，關之裕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裡平靜得不可思議，他感受不到報複成功的快感，也感受不到擺脫過去的輕松。

“原來你在乎，還以為你隻記得賭。”

眼前這個孤魂野鬼一樣的人也不是他哥哥，他哥哥寬容自信，體貼顧家，是意氣風發的才俊。

甯遂牽着關之裕回家，廖華和柳韻勸着關之誠去店裡坐，關之誠看着關之裕的背影，連挽留的話都說不出口。

他和關之裕一樣不敢回想，以前他是科技公司高層，現在他在網吧做網管，在24小時便利店做店員，沒工作時在銀行自助取款廳睡覺，甚至連橋洞他也躺過。他回避從前家境優渥時一呼百應的記憶。就是因為不敢面對由他造成的慘劇，關之誠才孤注一擲地寄希望于賭局，希望自己抓住這渺茫的一步登天的機會，修複他親手砸出的裂痕。

關之裕在等他回頭，等他忏悔，關之誠在等一次勝利。

一次永遠也不可能到來的勝利。

那麼多張賭桌，隻有一個真正的赢家。

甯遂特意帶着關之裕繞了路，到家時那隻手已經被他捂熱，關之裕本人卻始終平靜一言不發，像給不出反饋的程序。

關之裕沒有表情，也看不出情緒，甯遂懷疑那滴淚是他的錯覺，他把關之裕帶到沙發前按下，打開笨重的方塊電視。

“我讓亮哥幫你請假，有韻姐和廖哥攔着他，他不可能再找到你。”

電視聲音和甯遂的話語填滿整個客廳，吵吵鬧鬧的讓人分不出心想别的事情，甯遂站在關之裕身前，捧起他的臉。

“在家看電視。”甯遂和關之裕對視，“就當是放假，好嗎？”

關之裕看着他，輕輕點一下頭。

世界還在運轉，甯遂也不可能一直陪着他，他把關之裕留在家中，關上門後站在樓道裡，甯遂想了又想，還是用鑰匙把門反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