貼福字又要講究對稱了,甯遂沒再和鄰居閑聊,用手丈量距離。
年夜飯從下午就開始做,葷菜甯遂做不好,處理食材他卻很擅長,他把甯蘭和笨手笨腳的關之裕都趕出去,一個人在廚房洗菜切菜。
甯蘭隻好和關之裕去外面坐着等。
到底是在别人家,無事可做就總覺得忐忑,關之裕坐在沙發上,側身看旁邊的實木桌子。
桌子上擺着幾個水杯,桌面壓了一層玻璃闆,下面放着很多老照片。
有幾張依稀可以辨認出是年輕時候的甯蘭,還有兩排從嬰兒到少年時期的照片,下面那排是甯遂,上面那排的照片主人關之裕不認識,隻能看出是一個很清秀的女孩子,照片的年頭要比甯遂的久遠。
“這是我女兒。”
甯蘭彎着眼睛,用粗糙皺皮的手指指給關之裕看,“每年我都給他們拍一張照,這是百天,這是一歲。
兩排照片整齊對仗,分别記錄甯蘭女兒和甯遂從出生到十幾歲的外貌變化,甯遂的最後一張照片下寫着十七歲,那個女生的照片卻在十六歲就戛然而止。
甯蘭摩挲着光滑的玻璃闆,眸光沉沉。她沒多解釋,隻說:“再過一陣子,碎碎就十八歲了。”
桌子不算很長,甯蘭特意空出一片區域,留給成家立業後的甯遂。
她又指了一個地方,說:“等他考上大學,就在校門口拍一張照片,放在這裡。”
手指移向關之裕身前,甯蘭神态很自然道:“明天陽光好的時候給你倆拍一張,放這。”
關之裕立刻擡起頭看身前的老人,他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隻有眼神閃動。
甯蘭笑着将手放在他頭頂輕撫,關之裕僵在原地,此時明明有很多種回答可以講,可他大腦一片空白,什麼也說不出來。甯蘭仍是那樣柔和慈愛地看着他,直到廚房裡的甯遂一個勁兒喊姥姥。
甯遂不會殺魚,把廚房弄得雞飛狗跳,請甯蘭去救場。
晚間,村子裡又開始放鞭炮,甯蘭做好年夜飯,三個人坐在圓桌前舉杯。平日裡甯遂惦記着欠款,吃飯都是怎麼便宜怎麼來,打給甯蘭的生活費卻從沒少過,因此甯蘭做了一大桌葷菜,關之裕和甯遂各吃兩大碗米飯。
飯剛吃完,王茂就來拍門。甯遂擦擦嘴就要拉着關之裕出去放煙花,甯蘭把他倆叫住,各塞二百塊錢。
甯遂不肯收,關之裕也覺得不好意思,甯蘭卻不容拒絕,推着他倆出門。
“拿着壓歲錢出去玩。”
二百塊錢也不多,放在口袋裡卻好像會發燙。王茂和泰子早就在門外等,二話不說就拉着他倆向外跑,一直跑到昨天做叫花雞的地方,甯遂看清地上幾個大箱子,目瞪口呆:“買這麼多?”
“每種都買了一箱。”泰子從口袋裡掏打火機,對關之裕擠眉弄眼,“你敢嗎?”
關之裕不懂放煙花有什麼敢不敢,接過打火機點點頭。
各式各樣的煙花都買了一箱,排列組合一樣點燃綻放在空中,噼啪燃燒聲和遠處的鞭炮聲混在一起,幾個人又要喊着交流。
咻——
最大一朵煙花在夜空中綻開,甯遂捉着關之裕的手,高聲喊道:“新年快樂——”
關之裕看着甯遂眼中映出的煙花倒影,所有絢麗的色彩都在甯遂眼中。他把甯遂的手握在手心,同樣說道:“你要快樂。”
他的聲音有些小,淹沒在爆竹聲中,甯遂沒聽見。甯遂還是笑着,繼續喊道:“祝你——發财——”
關之裕抿抿唇,勾出一點淺淡的笑意。
煙花和鞭炮都是好幾年沒玩過的東西,除夕也莫名變成了不受歡迎的節日。從前關之裕不懷念它們,今天在一叢叢煙花下,他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他覺得除夕和煙花都是好東西。
他想和甯遂在新年煙花下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