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她并非名門望族,街上無人在意她。
剛踏入官府大堂内,裡面傳來一男一女的交談聲。
“聽說你們抓了一個店鋪掌櫃?”
“今日未見有人進來呀。”
“那我等等好咯。”
林書怡進來就見這一幕:一女子閑情雅緻地坐在客位品茶,身穿官服的男子曲背低眉立在一旁。
輕抿一口,那女子皺眉不悅:“難喝。”
“诶诶…”一旁男子衣袖扶額,面露難色應和兩聲。
見林書怡進來,那女子也不再停留,起身指着她說:“她就是我要等的人,是誰報案讓你們把我好友抓來了?”
“這、我也不知。”男子轉而訓斥押林書怡回來之人,“誰讓你們擅作主張,不了解清楚情況就抓人,陳小姐的好友是會犯事之人嗎?定是有人故意陷害,下次注意!”
“是。屬下知錯,甘願受罰。”
男子對林書怡谄媚道:“這位小姐沒事吧?”
林書怡不适地搖了搖頭。
他繼而又對那女子讨好道:“陳小姐您看他們都知錯了,您要怎麼罰都行。”
陳婉斜看了他一眼,“算了,你的屬下你自己管,下次我不想親自來這兒。”
“是是,下去各領二十大闆。”
“是。”
“我們回去吧。”陳婉笑吟吟挽過她的手臂往外走。
林書怡雙手僵硬,任由她拉着往前。
一出官府外,林書怡就收回手對她說:“謝謝,還不知你的姓名?”
“陳婉。”她擺了擺手,悠然道,“小事而已。我比較好奇你跟秦瑞什麼關系?”
她臉一紅,愣愣道:“你問這個幹嘛?”
“好奇嘛,看你這樣我也知道了。不過,他背景複雜。”陳婉将她扶上馬車,在車裡繼續,“你好好考慮一下。”
林書怡見她誠摯地提醒自己,感激道:“多謝。”不過,她疑問陳婉要将她帶去哪?
“去你店鋪做兩身衣裳,上次那面料很舒适,而且新花樣讓我在春遊豔壓群芳。“陳婉興奮地眉飛色舞道。
“好,也多謝你的宣傳。”
陳婉嘟嘴佯裝不悅道:“不要動不動就說謝,對比下,我很不知禮儀诶。”
兩人對視,開懷大笑。
馬車平穩停在森錦鋪門前。風一吹,本停止不動的銮鈴,随風兒起舞。
聽聲而出的人驚道:“看,那不是相府的馬車嗎?”
随着她的手指視線望去,燙金的‘相’明晃晃地躺在陽光下。
“那掌櫃不久前才被官府的人帶走,相府的人來這做甚?”旁人疑問道。
林書怡掀開車簾,探出頭來,解了一半的疑惑。跟在她身後下馬車的陳婉,更是讓大家驚詫萬分。
“陳小姐都親自來了,森錦鋪果然名不虛傳。那一場鬧劇絕對是有心之人陷害,被林小姐當衆拆穿陰謀詭計後,不服氣謊報案。”
“陷害之人也沒想到她背後之人是相府小姐吧。”
“這會兒有好戲看了。”
一些看熱鬧的人,被拒之門外,随風消散。
陳婉預定了幾款樣衣,繼而在店鋪待至營業時間結束。
第二日清晨下了一場小雨,澆滅剛起火苗的謠言。
青紗莊來了一位客人。
“你們好,我找這兒的掌櫃。”
“何事?”李芸停下記賬本的筆,擡頭見眼前人發尾,裙角濕漉漉,懷中抱着的東西卻完好無損。
林書怡上前,将懷中的物品取出,打開外頭包着的布匹,裡頭是一本書,翻開一看,還夾着一疊紙,皆是各式各樣的樣衣圖。
林書怡道明來意:“這是我們森錦鋪一些成衣的樣圖,我可以賣給你們。”
李芸問:“你想要什麼?”
“每賣出一件這裡的樣衣,我要百分五的抽成。”
“你憑什麼認為大家會買。據我所知,我們目标客戶并不一緻。”
林書怡直視她的目光,接着道:“大家都會想要更美好的東西,而且我給你這些圖紙跟森錦鋪的樣衣是有區别的,她們肯定喜歡。”
見李芸不語,她環顧四周,“而且這一圈看下來,都大同小異沒新鮮感。再者,你可以先試試,京都城内人或許不多,可别忘了北夏國有多少人?”
“一個月。”
“半個月,給你這些。”林書怡遞出去的紙,收回來一半。
李芸挑眉問:“這麼有信心?”
“記得找熟悉的綢緞商供貨。”帶齊來時物品,林書怡揮手道别,“做好記錄,下次見。”
李芸立在原地愣了片刻才回過神。
“李姐,你真要按她說的做?”聽完全程的店員湊上前好奇問,“這小丫頭太自以為是了。”
“試試嘛,反正又不虧。”李芸笑道。
她身上有種朝力,陰雨天氣多了,人也是會向往萬物明朗。
小雨淅淅瀝瀝,傾斜着飄進眼睛,使得周圍一切模糊不清。
前方一道白影一瘸一拐地淋雨前行,林書怡加快腳步,趕至身旁才發現是一個身穿單衣,鼻青臉腫,凍的一隻手将自己圈起來,另一隻手提着使不上勁的腿,手提代替行走。
她将傘傾斜遮住她,可那人回頭看到自己卻露出驚恐的神情,一瘸一拐走的更快了。怔怔地站了幾秒,才恍惚着從身上拿出僅有的銀錢,追了上去。
顧不上懷裡紙張的浸濕,也不理雨水踩踏濺濕的裙擺和深一腳淺一腳濕透的鞋襪。她意識到那人這般與她有關。她隻有一個念頭,追上她。
林書怡掰開她圈住自己的那隻手,将銀錢一股腦塞入手中,便快速離去。
雨越下越大,偶有幾個悶雷,閃電劃破雨幕。
第一聲雷聲響起,林書怡心中一顫,再也壓抑不住,趁着街道空無一人,雷聲剛好掩飾哭泣,雨水沖淡淚痕。
回到家中,林書怡将自己關在屋内,她找竹苓要來一些熱水,竹苓見她全身濕透,還在裡頭放些姜片。此刻,她正浸泡在水中。
姜片像是将惹上的寒意,一絲絲抽出來。林書怡不禁打了個寒顫。
從開始燙得全身通紅,到漸漸适應水溫後,林書怡并沒有繼續。水變溫後,肩頭便能感受到外面涼意。她擦幹身子躺将自己包裹嚴實,躺在床上,暈暈沉沉睡着了。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腦子與困意鬥争幾次,才搶到使用權,睜開眼睛。
“林書怡。”柔聲細語,“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林書怡偏過頭,定定的看着他,忘記了回應。
随後,她搖了搖頭。閉上眼睛,一滴淚水從眼尾滑落。
秦瑞着急心慌問:“你怎麼了?”他想伸手替她擦去淚痕,卻被林書怡轉頭躲過。
“那些人又來了?”他猜測是那群人回來報複,而自己卻不在她身邊,感到委屈。看來是給她們的教訓還不夠。
林書怡不答反問:“你真實身份是?”她坐起身子,注視着他的眉眼。
“……”得到一段沉默,他欲言又止地神情,似是在思考要不要直接了當說明白。
林書怡瞧着他緊抿的雙唇,惋惜道:“我辛苦經營多日的店鋪,為了讓它從無人問津變成小有名氣,費勁心思。可這些努力都不如背靠官宦世家的店鋪,他們僅需一句話,便有許多想巴結的人為他們赴湯蹈火。”她一邊說一邊仔細觀察秦瑞的反應。
隻見他眉心微皺,似在思考朝中有誰“身兼數職”。随後輕蔑地問:“哪家店鋪?”
林書怡不理會他的問題,自顧自繼續道:“有權之人一句話便可讓我的店鋪舉步維艱,是否也能随意左右一個百姓的命運及生命。”
話音落下,誰也沒再開口,四周陷入靜默。
良久,他才從牙縫中蹦出來幾個字:“古往今來,一向如此。”此後許多年内,秦瑞都為他這句脫口而出的話後悔,“我并未如此待你。”
“我想單獨休息會兒。”
門打開,又關閉。她将頭埋進被辱,本想整理思緒,卻更是一頭霧水。事實表明,秦瑞并未說錯,古往今來,權勢者便有通天的本領,且一向如此。但她無論如何都說服不了自己,也許是因為她也隻是普通的百姓罷了。心存不甘,卻又無可奈。這是她此時的心裡寫照。
她想,或許他們不合适。
收拾好心情和外貌。門一開,夏季暴雨後刮過的風,攜帶着絲絲涼意。吹走林書怡睡熟悶熱,腦子一瞬清明,她才意識到原來她有點染上風寒了。
其他人在膳堂用餐時,她獨自端來小份飯菜,在屋内用餐。期間隻有竹苓給她送藥來過一次。伏案斟酌字句,她很知道娘親和舅舅一家的近況,許久未見,他們會想念自己嗎?舅舅家的小妹,好幾年前見過一面,現如今也許和自同樣高,她還會親昵地挽着我的手叫阿姐嗎?還有小弟,前段時間娘親來信說,她們都念叨着自己。聽娘親說,小弟最近在功課上奮發圖強,他說今年沒資格,争取明年來京城參加春闱,順便看望阿姐,大家都取笑他。說如果實在想念他阿姐,就寫封信去告訴她。他又扭扭捏捏,到底是長大了些。
她想或許再過段時間,該回去看望一下大家了。
病去如抽絲。
在家休整幾日後再出門,倒像是生了黴意,一切都是新鮮的。
竹苓先一步去店裡準備,她病沒好全,所以晚一些過去。她們店鋪的街道上人流增多,林書怡心想:看來森錦鋪名聲已打出去了,她不在這幾日,竹苓也經營得很好。
可到了店面一看,屋内除了汐月忙碌的身影外,僅剩竹苓在櫃台清算。
“小姐,你來啦。”竹苓眼尖地先發現了她,“這幾日訂貨的人很少,但我們把先前一部分訂單做好送去後得到一緻認可,都說下次還來我們店做衣裳。”她迫不及待地分享喜悅,林書怡也不好拂了她的意。
她轉了個話題:“有注意錦繡閣和青紗莊最近有什麼動靜嗎?”
竹苓臉色細微變化,不自然地說:“青紗莊最近新出的幾款成衣樣式跟我們的很像。”
“無礙,我給她們的樣衣圖。”
“那我就放心了。青紗莊新出的成衣吸引了衆多百姓青睐,生意興隆。”
“錦繡閣倒是沉得住氣。貴客被我們搶了,另一條路也有人截,還能沒反應。令人欽佩!”
竹苓猶猶豫豫,最終還是沒說出口,畢竟她并不知道是誰做的。
林書怡清點了這幾日的賬面和訂單,便立刻投入創造新樣衣設計中,緻力每月有一到兩種新成衣出現,當然越多越好,一年後她便可以放緩速度,逐漸讓她們店鋪的樣衣越來越稀有。也為她離開京城後打算。
前些日子,秦瑞尋她,皆被她以身子不适所拒。而現在她出門後,他還是延續之前的做法,午後送茶點來,可每一次林書怡都恰好外出。在某次他提前到門外,堵住林書怡的路。
林書怡無奈,隻好向他提出要求:“你能不能給我一點單獨的空間?”
“……”秦瑞緊繃着下颚線,表明他不願意。
“最近你别來找我,我理清楚找你好嗎?”見他一言不發,林書怡當他默認,繼續道,“給我個找你的地址。”
“嗯。”他悶悶地應聲。乖巧進屋,将茶點擱置好,撕下一張紙,随意寫下一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