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孩子普遍都不會在别院中生活超過兩年,苦薩說是為孩子找了願意收養的人家,西力起初也是深信不疑,還覺得苦薩大法師真是菩薩般的心腸,簡直就是在世神佛。
直到一年前,一個明明已經被“收養”的孩子渾身是傷,奄奄一息地出現在别院外,西力從大佛寺回别院時被吓了一跳,可他聽不見那孩子說話,情急之下他抱着孩子去找了苦薩。
誰知一見到苦薩,那孩子就像瘋了似的在他懷裡掙紮,表情萬分驚恐,指着苦薩不停地動着嘴巴,西力茫然地看着孩子,他能感受到他的恐懼,而這樣的恐懼似乎是因為苦薩。
那晚,苦薩用手語告訴他,那孩子是因為被收養的家庭虐待才會害怕大人,他會處理好一切,重新為孩子尋找新的家庭,還誇了西力,誇他做的很好,那孩子十分得感謝他。
西力卻覺得不對勁,心裡湧起一陣一陣的寒意,他從未見過那樣驚恐的眼神,那個孩子從此在他心裡揮之不去。
幾月前,大佛寺中來了兩個宮中的客人,其中一個竟也是暹水人。苦薩不讓西力和其他人接觸,但那人會趁苦薩不在偷偷來别院找他,向他打聽别院中的孩子以及苦薩的事。
在勐泐能和西力交流的隻有苦薩,可是自從出了那孩子的事,西力就越發覺得苦薩有些可怕,所以當那人說可以幫他查清楚那些孩子的去向後,西力就把他知道的關于苦薩的一切都告訴他了。
苦薩十分地謹慎,一直到幾天前,那人才帶回來他追查出的消息,而這消息徹底将西力的心擊得粉碎,這麼多年來,别院中來了不下百個孩子,那些被苦薩領走的,根本就沒有被人收養,他們全都死在了大佛寺的地下密室中,唯一一個跑出來的,還被西力親手送回去了。
西力忍着内心的惡心、恐懼和憤恨假裝不經意地向苦薩問起為何要收留這些孩子,苦薩也毫不避諱地跟他說了小時候被一位聾啞的公子救過的事,那位公子沒能得到善報,自己受他恩澤,便想延續他的善舉,為他的後世祈福。
至于苦薩為什麼要殺掉那些孩子,西力不知道,不敢問,那些孩子被帶走時,西力撫着他們每個人的頭,在心裡為他們誦經祈福,現在才知,自己是在将他們一個又一個地推進地獄裡。
那些孩子在最無助絕望的時候遇到西力,被這位聾啞的大哥哥帶回衣食無憂的别院,相處兩年,他們是多麼得信任他,喜愛他。
西力寫道最後拿筆的雙手不停地顫抖,大顆的淚接連不斷地落到紙上,将墨迹暈開。
他還在寫着:救救他們吧,救救還活着的孩子,救救他們吧,救救他們吧,救救——
柳琛雲上前将西力手中的筆按住了,一大團墨在紙上蔓延。
無難像是魔怔了似的在西力筆停了之後還重複了兩遍“救救他們吧”。
一時間,除了西力哭得快要上不來氣的倒吸氣的聲音再聽不見任何。
還是嵌在牆邊的那個店小二許久後發出一聲驚呼:“天呐——!”
從來平和的釋念此刻的眉頭都緊皺着。
樊熠:“畜生啊!畜生啊!真他娘的畜生啊!!!”
柳琛雲的胸膛起伏着,說話都帶着怒氣:“西力不在,他保不齊會開始懷疑自己暴露了,說不定會對孩子們下手...去救孩子們,現在!!!”
暗探們也是怒火中燒,柳琛雲一聲令下,一個個扛起刀劍就要往外沖。
“诶诶诶——”還被捆着手蹲着的店小二急忙叫道,“先給我解了繩子再走吧,我什麼壞事也沒做成啊!”
柳琛雲示意暗探給他解了繩子,對他道:“方才的事你全聽見了,現在懇請你一字不差的将此事傳播得越廣越好。”
“诶,好好好,我這就去跟樓下的客人們說,樓下的不夠,我就,我就站大街上,我就吼!我吵得他們睡不着,都出來聽我說!”小二信誓旦旦地拍着胸口。
“無難,你與釋念法師還有西力現在去大佛寺,若是苦薩還在,請盡量先托住他,”柳琛雲安排着分工,“對了,讓西力将别院的位置寫出來,我們幾個去救孩子們,若是我所想不錯,郭顯會在那裡等我們,雖然還沒想清楚他的最終目的是什麼,但對于孩子這事,我猜測,我們目的同一。”
好在幾日來都跟着法樂團走,而法樂團恰好是在不斷靠近王宮所在的湯城城中,現在的位置去大佛寺隻要差不多一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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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佛寺。
“都快一個時辰了,這麼多人一起找,整個大佛寺都要翻遍了吧,還沒找到嗎!”苦薩向面前哆嗦得快要抖出殘影的小沙彌質問道。
小沙彌:“還,還,沒。”
“再叫點人來,每個角落都給我找!”
“是,是。”
青衣醫師在殿前悠閑地靠着,見苦薩動怒,悠悠地說道:“不過是個又聾又啞的小和尚,你還怕他跟人跑了不成,他能聽懂誰說話啊?你這麼緊張做什麼?”
苦薩突然轉過頭來:“世子殿下,你那位朋友呢?怎麼今日一直沒見到?”
“他呀,跟我吵了一架,氣得離家出走了,保不齊明早就自己回來了,不用擔心他。”
“是嗎?我突然想起來宮中還有事要處理,世子殿下,先失陪了。”苦薩眼神裡滿是懷疑,後半句謊話都沒有裝個可信的語氣說。
“诶——”青衣醫師忽然擡手攔住苦薩的去路,“大法師先别着急走啊,我這裡也有一件要緊事,今日給勐泐王的藥丸我給拿錯了,你既然要去宮中,不妨先與我一道去把藥拿來,剛好你順路,就一塊兒送去。”
苦薩也不是個好忽悠的,沉着臉道:“世子殿下,你是在拖延時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