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是孤獨又痛苦。
這個莊園人很少,每個人做事也都刻闆守矩,他好像活在另一個世界裡,找不到從前的自在。
日複一日,在狗都嫌棄的年紀裡,尤加活成了一座小小的孤島。
直到有一天,他又見到了哥哥。
跟他想象的不一樣,尤安隔着水池盯着他,滿身是血,眼球藍得發黑,他的指甲嵌進一隻胳膊,那胳膊像是從活人身上生拽下來的。
尤安低頭在參差的創面上嗅了幾口,暴怒一般将那隻活人的手甩開。
這樣動作讓尤加看到了他身後的屍體,依稀能辨别出是負責照料尤加生活的女仆之一。
尤加開始感到恐懼,他沒見過如此兇惡的場面,但親情的本能又讓他顫抖地伸出手,他小聲喊:“哥哥。”
這一聲呼喚好像打開了某種開關,但這種開關更像反向指令。
尤安以極快的速度撲向他,他感受到了野蠻的壓制和皮膚撕裂的疼痛,疼痛從外向裡蔓延,腿骨好像都斷裂了。
他不停呼喚。
哥哥。
哥哥……
他又喊救命!
喊到他的聲音都沙啞,喊到哭不出來。
少年的他隐約明白了些什麼,但線下的情況不容他多想。
天空好藍,看不見一點白雲,天空的顔色和他瞳孔的顔色融成一緻,他就這樣失去了反抗的力氣。
渾身浴血的金發少年沒有被喚醒神智,他将鼻尖湊近撕扯開的傷口,他皺着眉頭。
找不到,怎麼也找不到。
他得将傷口撕裂得更大一些,讓血液更多地湧出來,說不定能找到一點他想要的東西。
路西法基地的警報聲此起彼伏,在尤加的肋骨徹底斷裂之前,尤安被趕來的研究者制服。
那是尤安第一次展現出毀滅性的破壞力,他将整個路西法基地的設備都破壞掉,撕碎了供血誘導他異變的那隻海妖,研究者也死傷慘重。
由此,路西法基地荒廢。
作為補償,國王将路西法基地連同周邊管控的無人區都送給尤加,王後還因此而竊喜。
疼痛仿佛無限回溯,尤加好像再次回到死亡的臨門一腳。
他說:“我沒有原諒你,我不會原諒你。”
他痛恨貪慕權勢的人,痛恨利己不擇手段的人,痛恨瘋犬一樣無法自控的怪物。
要說憐憫,他最應該憐憫愚蠢又弱小的自己。
要說原諒,原諒尤安等于認同一切,認同這謊言下腐朽的王權,認同親情裡裹挾的利刃,認同這瘋狂的世道和心術不正的人。
無法認同,無法原諒。
尤安不再說話,眼眸低垂着,直立不動。
就這樣過了好一會兒,尤加依舊神容疏淡:“還不走?”
他将手攤開把玩着茶盞,他的皮膚太白了,手心的疤痕格外明顯。
尤安聽見他說話才擡頭,卻看見了橫貫他整個手掌的那道疤:“你怎麼受傷了?”
他有些着急的往前走了幾步。
尤加收回手:“别過來。”
他停住腳步。
“我還有血種。”尤安隻好解釋道。
控制人工異種的發狂狀态,帝國藥物所不能及,但研究者很快發現,海妖的血液能夠遏制人工異種兇性,胤元素純淨度越高,效果越好,大批研究者将海妖的血液提取濃縮為人工異種供給,這東西就是血種。
即便現在血種告罄,尤安這樣的身份至少是優先供給對象。
尤加隻覺得可笑,帝國對臣民們宣揚尤安是神明選中的人,是不需要血種就可以維持意識穩定的奇迹。
實際上,尤安比任何異種都更依賴血種。
尤加感覺自己僵硬的身軀沉靜下來。
還有血種……
該為我禱告還是為你祝福。
他摩挲着手心突出的疤痕:“血種……你們在尋找新的血種?”
“是,”尤安觀察他的神色微妙,下意識多說幾句,“普通海妖的血液元素純度不夠,人魚血液誘導的異變隻能依靠人魚的血種控制。”
尤加的表情一瞬凝滞,大腦中電流一瞬間串聯。
埃斯塔分明參加慶典卻不進行受禮,國王點名要他回王都……
看來埃斯塔并沒有全然相信他對七号艦指揮官的說辭。
路西法莊園被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