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臨這隻魚還真是與衆不同。

但應該是他神經錯亂了，怎麼會覺得這樣一隻小魚富有神性呢。

陽光從正上方直射進入海裡的時候，所有人魚同時将雙手舉過頭頂，腕與腕交叉，然後彎腰拜禮。

祭品被抛入祭壇，化作石壇上的點點星光。

祭司站在兩尊雕塑中間，高舉魚骨杖，一衆海妖排列整齊往上遊去，以魚骨杖所指為中心，形成群遊的漩渦。

海妖開始歌唱，清澈的聲音穿透層層水幕，仿佛能滌蕩一切污濁。

今臨想起倪娜死去的時候，他遠在海妖喪葬基地，聽見了這對神明的贊歌。

他知道自己不該這樣想，可他還是想，信奉神明有用的話，我們為什麼會越來越痛苦呢？

魚骨權杖被重重擲地，今臨被驚得肩膀一抖。

“至高無上的鈕祜祿大人和喜塔臘大人，願承接你們的智慧，指引我們走向真理，願你們的祝福降臨，賜予海妖繁榮與自由！”

随着祭司的最後一聲落下，海妖開始重複祝詞。

今臨也鞠躬低頭，但他是第一次正式參加祈神慶典，也不記得祭司剛說了什麼。

于是他在心中默念：“大人和大人你們好，我叫今臨，初次見面很高興。”

數不清祝詞被重複了多少次，遮擋住祭壇的鲛紗被完全扯開。

今臨往上望，是弟弟們銜着鲛紗往四面而去。

這是固定的流程。

“真棒。”他悄悄鼓掌。

然後他聽見了一聲咳嗽，他繼續鼓掌，眉眼都笑起來。

他又聽見了一聲咳嗽，他笑着轉頭。

祭司的臉在視野裡放大，吓了他好大一跳。

他慌忙後退：“大……大人。”

祭司眼壓掃過他：“到你了。”

他這下才注意到，祭壇和海妖之間沒了阻擋，所有海妖的眼光都彙集在他身上。

他趕忙低下頭去拾撿祭壇上的祭品。

兩尊金色的雕塑前皆放置着巨大的珠貝盤，将祭品奉于盤中，同神明對話就是他的職責。

祭司走下祭壇，立在一衆海妖身前，他們雙手朝上呈托舉姿态，彎腰鞠躬虔誠吟唱。

海底的暗流開始湧動，祭壇四角形成漩渦。

今臨獨自身處漩渦的夾縫中，與兩尊雕塑等邊伫立，他閉上眼開始形式主義的對話。

“請神谕海洋萬物恒永自在，準許蔚藍與生靈締結共生……”

——

“你看，新的小不點！”

“哦，他在笑诶……”

——

今臨晃了晃腦袋，想要甩開漩渦中不明來源的聲音，層層渦流包裹着他，他聽不清說的是什麼。

“望您庇佑朝夕，攜掠苦難……”

——

“他可比你出生的時候胖多了，怪不得睜不開眼。”

“真小啊，鱗片還是白的軟的。”

“诶？背上有一顆紅色的痣诶，出倉帶瑕可不比你。”

“哪有，這多特别啊，是很特别的小家夥呢……”

——

聲音重重疊疊灌入耳蝸，隻能依稀聽出來是兩隻魚，還是雌性。

“我是人類研究探員今臨，敬送二位神明歸去……”

“歸去……”

“歸去……”

水幕形成了隔絕的屏障，今臨的聲音在方寸之間回響。

——

“隕星贈予他的名字是……今臨？”

“呵。”

“今臨，今臨，多好的寓意呀……”

——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漩渦裡的水浪翻湧蓋過了一切聲音，今臨的身體逐漸陷進渦流，四角的漩渦開始重疊。

他被浸閉在漩渦中沉寂的世界。

漩渦越來越大，逐漸将整個祭壇容納其中，小體型的海妖被卷進去，人魚四散。

祭司伸出魚骨權杖，權杖陷進渦流，巨大的拉力幾乎讓他陷進去。

但那些被卷進去的小海妖，又順着漩渦的流向被甩出來。

漩渦不再擴大了，隻有今臨深陷其中。

四包見今臨遲遲不出來，焦急地呼喚，環繞着漩渦尋找其身影。

漩渦外圍的沖擊力将它們一遍一遍推開，它們又再次聚攏。

祭司看着直通水面的旋浪，眼瞳閃爍着光，他高喊：“是神明降臨啊！”

海妖再次将雙手托舉，向神明禱告。

——

“隕星給你這個名字，是天生偏愛你，也将海洋托付給你，你可要好好長大啊小家夥。”

“我就陪你到這裡，月亮的潮汐會變換，總有一天海水會喚醒你，你會再次降臨去尋找你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