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庭院和以前沒有任何區别,四四方方的天仿佛能把人困死。
古樸的木質地闆上刻着不規則的細密紋路,雪之下盯着地上的紋路,如同木偶一般被身旁的人擡起手臂,金屬探測器貼着她的身體擦過,身邊的人從她的口袋裡取出鑰匙和手機,扔到了旁邊的盒子裡。
金屬探測器掠過手腕處,或許是碰到了腕上的手表,掃描下又發出了“嘀”的一聲。
她捏了捏手腕内側的袖子,随後推起衣袖露出了下面的手表,松開表帶的金屬扣解下手表,伸于問那人要一塊布。
“這是我的重要物品,請好好保管,”她說完之後,那人從旁邊拿了一張手帕過來,她将腕表包在手帕中放進了盒子裡,金屬探測器從她身上的其它地方掃過,直到沒有聲音響起才停了下來。
“請進,小姐。”
旁邊的人為她推開了面前的門,沉悶的木門聲傳開,她的目光從地闆的細紋緩緩上移,伸手将先前挽起的袖子順下來後,她才放輕腳步走了進去。
白色的襪子在與地闆的接觸中幾乎沒有發出何聲響,她繞過屏風走進會客廳,濃郁的茶香自壺中飄出,身着深色傳統和服的老人坐在茶桌旁,晃了晃杯中的茶水,擡腕倒在了茶盤的紫砂金蟾上。
身後的關門聲沉重嘶啞,仿佛是刮着她的骨脊一般,她在茶桌的階塌前跪了下來,恭敬地垂頭叩首,“祖父大人。”
他并未看她,隻是從喉間冷冷地哼了一聲,輕撫着桌上的茶杯,“聽辰也說你願意主動為家族分憂,也算是這麼多年沒有白養你。”
她垂下的眼眸動了動,仍舊保持着叩首的姿勢,見她不說話,老人輕掀眼皮,冷漠地觑了她一眼,居高臨下地将杯中滾燙的茶水潑在了她的面前,幾滴茶水不可避免地落在了她的手背上,抽痛的感覺讓她的手指縮了縮。
“起來。”
得到他的許可之後她方才敢直起身,卻始終低垂眉目不去和他對視,隻是看着自己指尖被燙紅的圓形眼梢跳了一下。
齋藤啟治看到她那副外國人的長相仍舊像以前一樣厭惡地擰着眉頭,如同冰川般的眼神掃過她的全身上下,開口便是身居高位之人習慣性的斥責語氣,“穿成這樣簡直丢光了齋藤家的臉,出身已經足夠下賤了,就該學會如果在外表上下功夫去抓住男人的心。”
他執起桌案上的一盞茶,撇去上面的浮沫,随即吹了吹,輕呷了一口,漫不經心地随口說過道。
“說到底,女人的價值不過是婚姻财産的交換物,還有一個能生孩子的子宮罷了。”
“所以像你這樣的賤種不需要做多餘的事情,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下藥也行,下蠱也罷,給我把迹部家那小子的人和心栓緊。”
那些已經聽過太多次的話語落在她耳邊隻不過是雜亂的噪音,她低頭數着地闆上的紋路,镂空雕花的屏風中透過光線,一縷縷地在她面前投影,她百無聊賴地用目光畫着影子的輪廓,直至聽到他的最後一句話。
“畢竟,你的媽媽還沒能安息啊。”
指甲猛地紮進了她自己的手掌心中,被他點燃的情緒上升到胸腔和喉口,最後在她嘴邊化作一聲輕緩的歎息,恭敬地點頭,“我會時刻謹記祖父大人的教誨。”
他看着她那副任人擺布的活死人樣,心裡總算舒暢了些,伸手扇了扇爐中的薰香,屏風後傳來秘書的聲音,“老爺,迹部少爺正在外面候着。”
齋藤啟治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雪之下,“站起來。”
她聽話地站起了身,他這才對屏風後的秘書吩咐,“讓他進來吧。”
“是,老爺。”
片刻之後,沉穩的腳步聲漸行漸近,迹部景吾不疾不塗地邁步走到會客廳的茶桌前,微微偏頭瞥了一眼難得将頭發盤起來的雪之下滿月,修長白皙又有些骨痕的脖頸附近落着幾縷淺金的碎發,她回頭看向他,唇角倏爾一彎。
他手上捧着一軸畫卷,就算面對齋藤啟治也仍舊用平視的目光與他相接,身形筆直,語氣謙和但不放低,“齋藤爺爺。”
“景吾今天怎麼會想到來看我這個老頭子,”他樂呵呵他笑着,實打實一副慈愛和藹的模樣,迹部低頭掃了一眼懷中的卷軸,“家父在意大利拍賣會上偶然得到了一副水墨山水圖,之前聽滿月提起過您喜歡這類畫,今日便借花獻佛了。”
“你有心了,”他點了點頭。
“隻有齋藤爺爺您高興滿月才會高興,不是嗎?”迹部說着将畫卷放進了她的手中,看到她指背的燙傷眉頭蹙了蹙,“就讓滿月将畫收起來吧,家父還有些話讓我與齋藤爺爺談。”
齋藤啟治瞥了她一眼,聲音顯然冷淡了下來,勉強保持着面上的慈愛,“去把畫放在我的書房,我和景吾有事談,你放完畫之後就出去吧。”
“是,祖父大人。”
她乖巧地應聲,抱着畫軸離開了會客廳,迹部看着她的背影,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容。
真會演。
山風掠過古老的建築,撥動檐下鈴。
黑色的筆尖一筆一劃、端端正正地在繪馬上落下,從神社檐下吹來的風拂開了雪之下額前的發絲,或許是發絲擋在眼前有些遮視線,她擡手卷着幾縷頭發别到了耳後,仍舊全心全意地寫着祈願。
迹部景吾從紅繩飄揚的繪馬架前緩步走過,在她身邊停了下來,目光将她寫下的祈願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