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田看着他們隻覺得頭疼,擡手捂住了自己的額頭,偏偏雪之下還說讓他們随便拿,他一下子也不好說什麼。
她轉頭看向真田,抿了抿嘴角,“一起走嗎?”
他愣了愣,微微點了點下巴,下意識地伸手想去拉她的手,但她說完這話就直接轉身,他剛剛擡起的手又僵在空中,隻能收了回去。
他沉默着跟在她身後落半步的地方,擡手攥緊了肩上的網球包背帶,再後面是提着一堆吃吃喝喝跟在真田身後的立海大隊員。
“一年級的時候我确實來過立海大。”
走在前面的雪之下忽然開口說道。
真田沒說話,隻是擡眼看着在面前晃着的金色發絲,停在發間的蝴蝶似乎下一刻就會揮動翅膀飛入空中。
“剛上學的時候我身上一分錢都沒有,隻能在放學之後去各個地方打工,大多數情況下要工作到後半夜,每天大概睡上兩三個小時休息,勉強能掙到夠自己生活的錢,所以剛開學前幾個月我的精神狀态和情緒都不太好。”
她這話說得後面正在分東西吃的隊員手都停了下來,一股罪惡感油然而生。
“之後我偶然在天台上看到了網球部的前輩用球拍砸傷了手冢的胳膊,我拿着照片去找了當時的大和部長,雖然那位前輩向手冢道了歉,但他對我這種告狀的行為很不滿,就在放學後叫上幾個前輩一起找我的麻煩,讓我向他道歉,我不願意,就和他們打了一架,那時候我身上之前受的傷還沒好,所以被打得比較慘。”
她說到這兒的時候竟然還能笑出聲來,真田的手卻越握越緊。
“但去醫院看扭傷的腳腕要一萬八千元,來神奈川的車票隻需要九百八十元,我渾身上下所有的錢加在一起都不夠我去醫院,比起長久的折磨和痛苦,那時候的我已經崩潰的大腦想着還不如一了百了。”
“那次我來立海大隻是想看一看你和精市過得怎麼樣,然後去海邊自殺,”她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停了下來,轉過身看向他,果不其然看到了真田臉上難以置信的表情,他原本穩重的呼吸聲紊亂了起來,雙唇不受控制地顫抖着。
她無奈地歎了口氣,低頭啞笑着,從頭到尾過分平靜的語調甚至仿佛是在說與自己無關的事情,“我就猜到你肯定會這樣,所以才不想告訴你,也沒辦法向你解釋清楚我為什麼會有這種變化。”
“但我不想承認我人生之中所有的東西都改變了,”她看着他,嘴角噙着笑意,帶着一種釋然,“與其說我沒有辦法面對哥哥的變化,不如說是我不想面對自己的變化,我總希望世界上有一樣事情是永恒不變的,隻要有一件事情不變,我就可以騙自己,其實我沒有變得那麼徹底,也沒有變得那麼糟糕。”
“我總是下意識地把哥哥當作那個不會變化的信标,覺得隻要不再接觸就可以将你維持在記憶中的樣子,就算再次見面也希望你能像過去一樣沒有任何變化,把我所有的精神壓力都扔給你來承擔,就像小時候不講道理的撒嬌一樣。”
“然而,人生本來就是時刻都在變化的,所有人都會變,所有事情都會變。”
“我總不能一邊若無其事地接受自己的改變,一邊任性地強求你一直保持一個模樣吧,這對你來說很不公平。”
她向前走了幾步,和他的距離更加靠近。
他隻看到她在對他笑,連同眸子都一起泛開盎然的笑意。
“我希望哥哥也能放過自己,别總把我當作自己的責任,你不需要對我的一切負責,不需要因為我們想法的分歧而感到不安,我們已經平等的長大了,成為了獨立思考的個體,我們之間可以有沖突、矛盾、摩擦、不解,然後在這樣的基礎上,再認識和了解新的對方。”
“但不論如何,我永遠都會覺得哥哥是我的驕傲,能和哥哥在人生這場漫長的旅途中相遇是我一生中最幸運的事情。”
就連身後的柳蓮二都因此而感動,并欣慰于困擾真田多日的背叛妹妹的情結終于可以解開的時候,真田擡手壓了壓自己的帽子,背影有些輕顫。
雪之下湊到他面前問了一句,“你要哭了嗎?”
真田身體微弱的顫動立刻停了下來,咬牙切齒地問道,“……你是不是真的欠揍啊?”
“少來了,”她回了一句,将一直放在口袋中的手膠遞了過去,“這個是給你的,我特意挑的。”
其實是順便随手不經意想起來的時候拿的。
他接過手膠時語氣緩和了一些,深深地做了一次呼吸,字裡行間全是無可奈何,“你就是仗着我舍不得收拾你。”
“完全不對,”她擺了擺手,理所當然地駁回了他的理由,“我是仗着你打不過我。”
柳很難抑制自己扶額頭的沖動。
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們還有鬧别扭前情的切原赤也一臉懵地看着面前的場景,“原來他們有矛盾嗎?”
他還以為就是真田弦一郎最近單純的心情糟糕,隻不過糟糕的時間久了一些。
“赤也你這家夥……”丸井一手按在了他的頭上,徹底把他的頭發揉得亂糟糟的。
真溫柔啊。
有些駝背的少年還是直不起腰,隻覺得她安慰真田這個一米八大男人的模樣實在是有些刺眼,沒忍住笑了笑。